Sarina 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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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擔憂燃燒中死去,很多人從沒真正活過。

下一站蘭迪德諾

(编辑过)
“我以為在這片海灘上的人都和我一樣,和億萬的中國人一樣,像一輛載滿貨物的貨車,謹慎地行駛在規定好的軌道上,甚至不允許自己輕易變道。”

碩士的最後一個月是在蘭迪德諾度過的,因為公寓到期找不到房子,乾脆和姐妹住在旅遊景區了。

蘭迪德諾是一個靠海的小鎮,距曼城2小時車程。當我們帶著行李來到這裡的時候真的被這裡的美驚到了。山上整整齊齊的房子會讓人誤以為來到了瑞士,街邊的中餐館還停留在1990年港式風格,我幾乎沒有見到除我之外的亞洲面孔。

我很喜歡沒人的地方,我強調的是沒有認識我的,最好是沒有國人的地方。因為即使是在國外,只要坐在同學堆裡,大家還會進行比較。我厭煩了千篇一律的網紅pose和複製粘貼的文案,這些像上鐘打卡一樣的場面病毒一樣襲擊著景點。

每天吃完泰式炒飯後我會走走,去超市買一個甜甜圈和可樂,回家追劇。英國下雨的天氣居多,很少有晴天。但是我很嚮往海邊,我是一個北方孩子,從沒見過大海。

有一天,天氣很好,我們終於來沙灘了。我心情很好,就沒有戴口罩。街上滿是牽著狗的歐洲遊客,空氣裡滿是腥腥的海水味,雖然有點冷。我們在長凳上遇到一對老夫婦。他們有一隻很可愛的小狗,小狗熱情地蹭我們膝蓋,我們也衝他們笑笑。就這樣,我和老奶奶聊了起來。

她告訴我她之前是做護士工作的,退休後和丈夫來蘭迪德諾度假。我讓她猜我們的年齡,她仔細端詳後眯起眼睛問我:“16?18?Sorry I think you both very young."我苦笑:"I am nearly 30."

"So what's wrong with 30?"我被問懵了。我忍不住和她講了30歲在我們的世界裡意味著必須結婚生子,超過年齡的女人在婚姻和家庭市場就失去了價值。老奶奶感到十分詫異,她把我的話和老爺爺重複了一遍。

她和我說她有兩個女兒,其中一個是單身。我問:“How about another one?"

"She has a partner."

"Partner? Did she get married?"

老奶奶微笑著搖頭,“Partner doesn't mean marriage. Marriage is optional for everyone."

已經記不清老奶奶長什麼樣了,但是這句話卻記得很清。

什麼叫做自由呢?為了感受不同的文化和思想,我來到這個國家。回過頭看那些年為了父輩給我制定好的人生軌道,上211985,做公務員,學最掙錢的專業,光宗耀祖,傳宗接代。周圍的人也在這條路上,並且大聲呼籲:快來進體制!是啊,我們的社會像一張皮膚,包裹著主張各種不同意見的人。傳播學的經典理論沈默的螺旋是這麽定義的:“如果人們覺得自己的觀點是公眾中的少數,他們將不願意傳播自己的看法;而如果他們覺得自己的看法與多數人一致,他們會勇敢的說出來。而且社會通常會關注多數派的觀點,輕視少數派的觀點。於是少數派的聲音越來越小,多數派的聲音越來越大,形成一種螺旋式上升的模式。”很不幸,在我們這裡,多數派的觀點是不允許每個人自由選擇人生的。

那些少數派叫什麼呢?叫中堅分子。擁護多數派的人不僅會視少數派為異議份子,還會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企圖消滅這種聲音:“你看那個同性戀,這都是神經病!”“你看那個女生40歲都不結婚,一定是沒有男人要她!”時間久了,中堅份子越來越少,最後一個都沒有了。多數的意見被視為政治正確終於成為獨一無二的聲音:人怎麼能不結婚呢?

想到這裡,我突然覺得心痛。自由是什麼?自由就是可以有多種選擇。老奶奶說的一點都沒錯,人有伴侶不一定要結婚。看到partner我就想到marriage這種想法就帶著強烈的刻板偏見。

我以為自己是中堅份子,但其實我始終活在那張皮膚下。

我以為按照他們安排的一切我就會幸福,勤奮上進,努力就有回報,但我最後什麼都沒得到。

我以為在這片海灘上的人都和我一樣,和億萬的中國人一樣,像一輛載滿貨物的貨車,謹慎地行駛在規定好的軌道上,甚至不允許自己輕易變道。

那天在蘭迪德諾,我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種可能。謝謝她。

老奶奶和她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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