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故事及畫畫的人
說故事及畫畫的人

A wife-shaped loneliness waiting for you

邪不勝正

「邪魔的產物,都有愛神的質地」

最近有件事在心裡,不知道如何決定。一個跟我訂過蛋糕的客人,也是個仙姑的體質,幫我看過紫微,說武曲星是我的守護神,如果恍恍不知時,可以去武廟定心神。

於是我便去了小鎮上的峨崙廟,當下一邊回小女巫的訊息,跟她說我去廟裡走走。她好像突然很害怕一樣知道我要去武廟,跟我說了一些,借她的說法—「怪力亂神」的事,但我覺得有趣,卻也認為由她說起來會更傳神,就留給她。

其實我們一開始聊到是要去戶政事務所調出生時間,這樣星座命盤才會準一點。她笑說歡迎跟她一起變成一個愚婦🥲🤣😂。其實,我始終認為覺得自己笨的人一點也不糊塗,只是穿越了人間的智慧後,到神的領域依然迷惘而已。

但她說我看起來百毒不侵,應該是跟關公有緣的人…

其實,我是一個徹頭徹尾沒有什麼靈性的人。對於命理一竅不通,也沒有特別的信仰,雖然敬畏,但我得知的神的領域的事,都是因為以前唸文學時順手理解的。在我的學養中,知道有很多文學家,本身就是無神論者,文學裡的批判性跟叛逆,多多少少的暗示,把我從純然的靈性當中解離出來。

我認識過幾個私底下被大家嚴重議論的作家,作品異常獨特,人格也是,在我少不經事的時候。其中一位,被台灣文壇大老宣稱是「遭到天譴的作家」—鶴先生。

我是因為第一個男朋友認識鶴先生的。

那時他在成大台文所,鶴先生是台文所的駐校作家講師。而我只是個唸完法文檢定卻迷惘著不想出國的小孩,正在(假意)準備插大的當中,慌慌不知終日。我的第一個男友在台文所是他完全program 自己計畫中的路。因為在五專時他帶我接觸台灣文學,所以當他跟我說鶴先生成為他研究所的客座老師時,我們都很興奮!

我跟他(第一任)說鶴先生上課我可不可以去旁聽,男友也不疑有他就說如果老師覺得沒問題,應該就沒事吧,畢竟他是個作家,學生會來多少是慕名而來,或是對文學的喜愛,老師應該不會排斥。

那個時候的台南還不像現在那麼多觀光景點,我會在鶴先生有課的前一天下來住在男友的宿舍,早上跟他一起起床去魚羊鮮豆買冰拿鐵(我的人生好像再也沒有喝過比魚羊更好喝的冰拿鐵,雖然我知道這一定是錯覺)

學生時代就開始交往的我們,說是男女朋友,更像兄妹,他比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就是跟著他。所以幾次他上課,我都偷偷跟著他進去,抄筆記,做footnotes,必須說成大真是個好學校,風氣開放、大方。如果我上檢定跟補托福有那麼認真就好,也許我也不是真認真,我只是來看偶像,因為擁有鶴先生許多的作品。

有一回,鶴先生出了一個作業,但我忘了什麼原因,他把他的手機給了學生們,他說不好寫寫不出來無法交的人,可以打電話跟傳訊息給他,當時還沒有line,連messenger 都沒有,真的只能傳簡訊。反正鶴先生以作風詭異聞名,沒有人會覺得奇怪,但也沒有人會打給他。

我想自己應該不在這規範之內,就隱身了起來。

除了男友幾個要好的研究所同學之外,下課我就盡量不要去打攪別人,畢竟我不是班級學生,每次上課,都帶著鶴先生大量的書,很想找他簽名,我就說自己是去看偶像的,但是我不敢。

那天早上我跟男友來不及在魚羊鮮豆買拿鐵,所以中間一個20分鐘的長下課時,他說要去買御飯糰跟7-11的左岸咖啡館(當時7-11還沒有city-cafe)。結果不知道怎麼的,我坐在邊邊,鶴先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說:「妳不是班上的學生。」

頓時我是緊張的,我怕自己被趕出去,說:「嗯我不是,但XXX有問過老師可不可以旁聽」

鶴先生說:「我知道妳在旁聽,但旁聽也要交作業」

一時間我放輕鬆了,笑著說:「會呀我會」然後(我膽子真大)接著問:「鶴先生能幫我簽名嗎?」他點點頭說:「妳有什麼?」我從帆布袋裡拿出最喜歡的《十七歲之海》以及《思索阿邦.卡魯斯》。然後我男友回來了,上課鐘響,我們繼續上課,整堂課我都在跟男朋友傳紙條,炫耀自己拿到了鶴先生的簽名。


歌手林宥嘉有一首歌叫《天真有邪》我覺得當時的自己就是一個不止有邪,簡直白目到有剩。

之前我來台南跟男友上課還會陪他幾天,當時台南雖然不怎麼好玩,可是我們會在圓環市區騎來騎去,喝我愛的浮水魚羹跟莉莉冰果室的木瓜牛奶。我們的陪伴的確有一種近似親情感受,他很認真在寫論文的同時已經不再寫詩。我真的什麼都沒有想,只覺得偶像叫我做作業,我就做!

我非常認真地在做作業,勤跑圖書館。有點太認真了,因為專心開始讀書,有時在鶴先生的作品裡碰觸到神話學或殖民色彩的東西我也讀了,這也許是後來猶豫不決時,繼續唸了外文所種下的因果之一。

總之,白目的我在作業時,真的遇到了尚未接觸的文學理論的領域了,一開始我問男友,跟他討論,但我不懂他在說什麼,我千不該、萬不該犯的錯誤就是,我傳了簡訊問鶴先生。

鶴先生也回傳給我,可以從哪些導讀開始念,我也開始了,我真的容易有這種一頭熱的傾向⋯

記得應該是期中考不用上課兩週。我傳簡訊跟鶴先生說我之後會交作業。鶴先生問我不用陪男朋友嗎?我說沒有上課我就不去了,而且我在寫作業跟準備考試。結果鶴先生問我要不要還是來台南,他家有很多的書可以借我,我就不用東奔西跑了。

這就跟Tom Hardy問我要不要去他家Netflix and chill 一樣🤣🤣🤣。

以上是我在開玩笑的,但20歲的我,真的是用20歲的想法在生活,面對大人,面對即將要變成大人的身邊親密的同伴。


我去了鶴先生在台南的租屋處,已忘記怎麼走了。只記得我們約在一個麥當勞前面,夏天的早晨台南已經很熱了,他還可以喝熱的黑咖啡。

他帶著我走著蜿蜒的小巷子去他的宿舍,那是一間套房,只有床、一張書桌跟椅子、一張藤椅,上面有一個黑色軟墊。一面牆,沒有書架,一層一層從地板上開始疊滿了各式各樣的書。很像把一個圖書館書區搬進自己家一樣。

我很興奮,但也很警覺跟安靜。就待在他的房間裡開始看那些東西,聞聞嗅嗅,他讓我坐在他的藤椅上看那些書,現在想起來,這像不像是我們在街上用罐罐騙一隻野貓回家。

時間晚了,我跟鶴先生說我去找男朋友吧,他便送我走回到麥當勞,問我下禮拜還是期中考週,還要來嗎?我就說:「好」。

分開後,我打電話給男朋友,他很驚訝我怎麼來了,這週不必上課。我什麼都沒跟他說,只說我想喝木瓜牛奶,於是我們去了莉莉冰果室。沒錯,我開始騙了他,但只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隔天早上我說要回家了,男友提醒我下週也不用上課,我看著他說:「我想專心準備考試,也許之後再看狀況下來旁聽。」記得那是我少有的在月台上親吻他,想想,女人要假面起來,真的是很可怕的。

但下一個期中考週,我還是來了,但是去鶴先生的家,我在他家寫完作業交給他,然後開始讀他的書,我記得《微物之神》與《午夜之子》都是在幾個悠長的下午一直讀到晚上,時間晚了,我就回家。兩週一次。

後來鶴先生會幫我買好回家的車票,他都是走路送我去車站的。他那間如星際效應的房間裏,一開始地板有著許多的頭髮,鶴先生留著中長髮,感覺好像他養了一隻貓。他開始在冰箱幫我準備一瓶牛奶跟一些巧克力喜瑞爾,或是巧克力蛋糕,讓我念那些書的時候不會無聊有東西吃。如果我餓了,他就去麥當勞買,他不挑食,但他不知道我要吃什麼,他就去麥當勞。

我來拜訪他的日子裡,我們顯少說話,偶爾在一次稀薄的交談中,他說,如果他有個女兒,應該也跟我差不多大了。一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有沒有女兒。

還有一次他看著我在揉眼睛,他去藥局買眼藥水給我點,記得他說,「這是受詛咒的眼睛,要好好珍惜」。

我就是來他家唸書而已,之前每個禮拜去男友家唸書的座標改變位置了,我這樣告訴自己。


在我悠長閱讀許多作品的歷程中,曾經念過苛慈的一段文字,大意上次說男人與他們邪魔的本質,但這個邪魔也知道如果他們面對的是純粹沒有欲求的對象,他們必須收起邪魔的意圖,把對方當神一般的聖物對待。

快進入秋天的時候,下午有一次我看書看的很睏,就在鶴先生家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但鶴先生不知道去哪邊了,剩下我一個人在房間裡。我在房間裡等待,想說火車時間快過了,但他還沒有回來,我不應該這樣走掉。

然後鶴先生回來了,他說他去幫我換火車票的時間,但很晚才能到家,於是想是不是幫我再外面訂一間小旅店讓我晚上可以在那邊睡。

我接過他的車票,跟他說謝謝謝謝,然後拜託他可否幫我去把訂的房間推掉,我說太麻煩了這樣,然後離開前我跟他說:「我去找男朋友」

台南要進入秋天前的天氣,有一股莫名的血的淡淡的氣味,我覺得整個高雄也有,不知道是不是城市靠近海,難以言喻就是一股很生的味道。可能是整個夏天都被熱氣壓抑住,一瞬間秋天可以打開的蓋子,釋放掉的味道。

我在那個晚上打電話給男朋友,跟他說我可不可以晚上住在他家,隔天就走。我們將近兩個月沒有見面,突然在那麼晚的時間找他,其實他早就嗅到我身上也蘸上一種血,或是生肉的氣味,但他都沒有問我去哪裡了。

我告訴他我去哪了,沒有任何加油添醋,也沒有隱瞞,他說他不相信,他也不相信我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麼議論鶴先生的。我堅持自己就是從期中考後開始去看書,就是看書,我還交了作業。

他不相信,卻也不生氣,但很傷心,他看我一直像是個沒有方向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讓自己陷入什麼處境。

現在回想起來一切,我都怕某些記憶喪失而有所捏造。漸漸社會化之後,理解到小時候的自己造成的是多麼沒有目的性的傷害⋯

但至今在我心底依然困惑的是,邪魔沒有傷害我,我也沒有背叛人,但男人,卻徹徹底底把我推向那個騙子的角落。

*後記:因為第一任男朋友現在已經成為大學的助理教授了,也有我的臉書,我覺得邪不勝正,邪魔的產物放在這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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