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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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优惠券薅太多,我就发起了卫生巾捐助|接力访问031 阮阮

观念不同,就让它不同好了,我们要做的是事情。
题图为电影《月事革命》(2018)剧照

原文刊載於小鳥文學

文|杨樱

阮阮有囤积癖。这是她自己说的。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会用几十块钱的消费来安抚自己。去年她买了 20 箱卫生纸。家里还有十几瓶洗发水、沐浴露、护肤乳……她还有“薅羊毛综合症”,就是会盯着购物平台找优惠券,没有券不消费,虽然明知道不买是最便宜的,但占不到这个便宜就会觉得亏。

在我问她“卫生巾公益”是如何开始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解释的,声音细甜,拖着尾音。我原本预期的是一个普通公益动机——在自己生活中寻找更多意义、同情别人的处境,诸如此类。和这些相比,优惠券过于日常,尤其是,一个人因此开启了捐助贫困女童、向叙利亚捐助女性生活物资、联合发起插画交换卫生巾活动等等一系列可以称之为“行动”的事。

阮阮出生于 1998 年,在青岛工作。卫生巾捐赠的公益活动是从 2022 年 9 月开始的,她一人负责所有的对接工作,具体工作量可以从这些数字中反映出来:到我们聊天的 3 月中旬,她有 5 个公益微信群,1200 人左右,60 人左右志愿者,捐助对象在 2022 年总计为 14 个学校,1100 多名女生。2023 年因为和公益机构合作,人数还在继续增加。去年 12 月她做了一个公众号,叫“媎妹互助”。

阮阮的手机内存一共 256G,微信占去了 60G。很多朋友和她一起支持“媎妹互助”的运作,但她还是需要投入极大精力在对接和协调上,也许更耗费精力的还是人情世故。她自我评价是个很自我的人,还爱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但她又说,现在做的事情都在她的舒适区内。

我觉得她的舒适区一定比普通人要大一点。

你可以通过阮阮的口述来进一步了解她。出于阅读考虑,顺序略有调整。


2022 年 9 月我找到了卫生巾优惠券,太便宜了!就喊朋友一起薅羊毛,就算这样那个券看上去还有很多。当天晚上我就想能不能捐赠对口学校,就找到了几所学校的联系方式,有的老师不需要,但把我推荐给了其他老师,然后就确定了人数和份额。我又在朋友圈问了一下大家,想做这个活动有没有人一起参加,然后大家就疯狂进群。我们就购买了好多。

一开始我都没想到能做这么久。9 月做了一次,(一直到)11 月其实都没有做。因为在等返图,我不能拿了(大家)钱不给返图。但因为在偏远山区,而且学校一定要跟校长申报、上完生理课之后发放。虽然是九年义务教育,期末以后才能上这种闲课。虽然我很着急,但是不能催。

10 月就帮助了对口学校的妹妹,就是做一对一贫困生扶持。然后 11 月又有了优惠券,我们又做了,但是做完之后整个人很恶心,觉得这个商家太鸡贼了:是它自己放的优惠券,我们也是用其他账号一起下单的,结果它竟然敢限制我们,同一地址不给下单,其他地址可以下单。气死我了!然后它在深更半夜,两三点才给我们下单,我们就熬夜偷偷下,烦死了。然后我就开始找其他品牌对接,经过比较、被拒绝,找到了合适的,报价也挺好。

“媎妹互助”这个名字也是后面才起的,12 月。2023 年才决定建个公众号。我们突然间好像队伍变得很庞大,就这样。

到现在为止,互助会的所有事项都是我跟各方面对接,朋友会帮我做一些社群运营,比如说希望大家不要吵架,帮忙拉群,做图和其他具体事务。2023 年是多了插画交换卫生巾行动,是由合作的“叁壹肆”负责。

发起的话,主要成员应该是我,以及一大群非常支持我的朋友。人数有点庞大,但是是一团人。我可能就在群里说我需要什么,他们有空就来帮我。

我一直算错账,真的,我一直算错账。第一期的时候,明明钱的数额是对的,该返给我的钱也是对的,可是我就没有钱了,我不知道怎么算的,结果好多人都退钱给我,说阮阮你转多了,还给我重新计算一遍,我真的非常感谢。后面就长教训,请一个朋友跟我们三个人核对数据,再后来我学会了微信钱包导出账单,基本上就没有错误。

我单纯每天逼自己一点,因为我这个人有点注意力缺陷,ADHD。但是我不做没人做,因为钱都转给我,没有办法交给别人。不接受线下转账,群里会比较透明……我虽然很拖延,但非常想把这件事情做下去,成就感实在太大了。

一些视频我不会发在群里,因为没办法挡孩子们的脸,有些学校会格外要求说照片反馈等不能公开……就视频里面说“谢谢姐姐”,然后看到叙利亚女性在哭泣……是非常触人的,以至于我心里一直是软塌塌的,就觉得“没关系,再坚持一下”,“好的,又坚持了一个月”。就这样。

我是做策划的,小公司,老板清楚那点工资也别想让我加班。我一直在赛博有很多朋友,最长的都有 10 年了。和我一起做的都是认识三四年的,都很了解各自的人品。我基本默认我的二次(元)好友就是我的三次(元)好友,因为相处都很久,而且像二次的话,我比较社恐,所以没有特别多的现实朋友,像运动、户外露营这些,只能说偶尔聚一次。我是真的社恐。

叙利亚(的契机)是那天大使馆在微信公众号上说自己需要物资,(加上)我们跟厂家都合作顺利,不管我这边要多少物资,基本上第二天都可以配货。所以当天发文以后,我就去问大家愿不愿意——很简单,只需要发到国内的货仓,一个上海、一个广州——大家说可以。我朋友还说,你不用问大家的意见,你既然想做那就去做,只需要和愿意做的人一起就好了。我就觉得她说的非常正确,就没再讲其的想法。当天下午想的,然后晚上实施几个小时,然后当天就筹了 3000 包卫生巾给土耳其航空,第二天就全部发出了。

就在当天活动结束以后,网上的朋友就找我,说土耳其和叙利亚都地震,而且土耳其因为受国际关注比较多,已经爆仓,有朋友愿意去叙利亚本地做救援,需要物资,可以问我们购买。我就问了一下当地物价以及运输状况——因为物价和国内相差太大,我不能保证大家愿意付这部分钱——叙利亚之前因为战争一直在锁国,开国之后还要临时找车队运输,而且没有国际航班,就只能在黎巴嫩周边采购。

其实都是机缘巧合。(参与叙利亚本地救援的)“鱼干”这边,可以保证物资能到达女性手里。不然我都不会相信他们真的购买了我的物资。

所以我当时采购了一批 6000 包,因为跟救援队一起走,这部分钱是垫款。后面才跟大家讲我们这次想要捐赠的份额是多少。他们那边真的是特别快,当时跟我讲的时候还没有开国。叙利亚是第二还是第三天通过国际声明说自己愿意开国,接受救助。我们是之前就已经联系好的。“鱼干”已经念到了博士,在救援队担任翻译沟通工作。我觉得她的贡献真的很大。

我会觉得自己在编织一张非常强大的网,用来联系我们大家,大家都是不同的节点,通过这一件事汇成了不同的网络,也不知道到底会汇聚成什么,可是我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我就非常喜欢这种女性联系。

大家当时在群里还比较活跃,除了卫生巾以外,还有更多的想法和念头。我会来想一下这件事情我们能不能做、怎么去做。能够做我们就去做……我这个人还是比较笨的,可能理解不了特别多的概念,但我可以评判一件事我能不能做到,可以的话就去做好了,就非常简单。只需要盯着目标,去把它做好就可以。

捐旧衣物、捐助贫困女童……我就去问老师,具体的还是老师们在做。国内公益法规定个人是不能接受特别多的捐赠,很容易就会被举报为非法集资。有其他的基金会愿意让我挂靠,只需要抽取一定的手续费就可以……我比较想先在本地找找。

我之前感受深刻的是 2021 年郑州暴雨,我做线上的志愿者,熬了几个通宵。我应该是第一个在微博上发出以地区划分的安置点的人。当时我睡不着,就自己做,到了白天才对接了其他的救助队,帮助高德建了一些安置点录入。经过了这个事情以后,就关注了更多的女性话题……再慢慢走到了卫生巾公益。

我这个人是非常不愿意走出舒适圈的。我对舒适圈的定义就是自由,以及我能不能在这件事情做得舒服。目前我做公益能,那么我就不会走出去。

从 2013 年开始,我接触的全部都是女性,男的在我这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空间,而我生长和感觉舒适的地方全部都是女性带给我的,所以我只需要待在女性的舒适圈就可以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做出一点牺牲也不是不可以,这点牺牲我暂且称之为勇敢。就是发声。“女权主义”这几个字并不烫嘴,我觉得是一个需要正视的事情。我虽然不能特别强烈地在正规途径上大肆宣扬,但是我也可以不管别人说什么,只需要去事、让更多人去看见,其实这就是我能做的最大的一件事。

“媎妹互助”里的“媎”,其实和“姐”是一样的,它一直被攻击说是女权主义的用词,我并不觉得这种攻击有什么用处,反而会让我们相聚在一起。另一方面,我非常喜欢“女者”这个组合,就非常简单。我也不觉得“姐妹”的“姐”因为什么生殖器含义不能用。

本来女性所占有的褒义词就已经够少的了。我们不能失去占有权。为什么“姑娘”、“小姐”、“大妈”、“妇女”一个个变成了嘲笑的词语,就是因为我们避免使用过多,并且过于自证,那就不要自证,一直去使用它,一直用有色眼睛去看待别人,不要内耗自己。有人用这种习惯性词语去开玩笑的时候,我们就去质问为什么会开这种玩笑,那么反思的就会是他们。

对女性来说,大家赋予原生家庭、你对自己的认知,然后成长觉醒的时间段,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是从生育(开始),有的人是从小生活在比较自由的国度,而有的人经过毒打还依旧醒不了。大家谈女权主义,还分为“激女”和不那么激进的,同一件事情有不同的观点,我反而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只是观念不同,就让它不同好了,我们要做的是事情。

我就不要去说,我去做就好了,我把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了,那就 ok 了。而我做的事情别人除了言语上的批评,是没办法介入,对我造成其他伤害的。


Q:你最近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A:一件事就是准备搞一个遗体公证。如果我死了,我的遗体可以进行器官捐赠,器官捐赠书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签了,可是这个是需要我在世的家人给我做决定,所以我并不能确定我父母愿不愿意,以及当时在场的人愿不愿意。然后就算我遗体火化了,我要求我的骨灰归属权是给我朋友的,我要让我的朋友把我的骨灰带走,不管她拿去做什么钻石,脐钉或者是其他的都可以,但是她需要把我的骨灰带走。我要做一个这样的公证。

第二个就是我最近非常想做骨灰盒和情趣内衣、情趣用品,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我自己的骨灰盒我一定要是紫色的、粉色的,有亮片的,非常闪耀的那种。现在骨灰盒都太丑了。

我在想怎么样才能把骨灰盒做得很漂亮,希望自己去学设计。同时因为比较喜欢自己的身体,所以想做情趣用品。

Q:做这个事情有什么困难吗?

A:好像也没有。目前觉得自己时间不太够,但是即将解决了。因为不是很想工作,准备在家躺着,所以想辞职。

Q:那钱怎么办?

A:搞一些其他的副业,看一下怎么弄。我是准备卖骨灰盒的,我当然可以挣钱。

Q:推荐一个有趣的朋友?

A:无能少女橙汁,一直支持多元文化,而且自己和朋友们也真的组建了一个多元家庭,我遥遥望着,很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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