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is is not a Cartoon. This is the Real World——《異能仨》（Glass）

《異能仨》（Glass，dir: M. Night Shyamalan，2019）

一切誤會都出自錯誤期待。大家都期待沙也馬蘭「扭橋」，但當他劇情出乎意料的方式未不在觀眾「意料」時（？），大家又罵他怪、怪他悶，不符觀影期望了。事實上，沙也馬蘭「扭橋」，並非只為製造「驚喜」，不是只為要你「估佢唔到」，也有藉此挑戰觀眾固有的想像，想大家重新思考的目的在。《異能仨》對「超級英雄」的「祈盼」——那是近乎宗教式而又有點天真的「信念」，認為漫畫世界比真實世界更「真」，會出現的始終會出現，「想像」就是「預言」，不是比起一般只求感官刺激的觀眾來得「誠摯」嗎？所謂「超級英雄」，其「異能」既超越一般之善惡，也繫於心中的「信念」；既存於萬中無一的奇人異士，也體現於相信他們與自己的凡人（「守望者」兒子的頭腦和女主角的勇氣，也不很「超乎常人」嗎？）。有些觀眾一心「預期」那場高塔上的激戰，認為影片背叛、扭曲了「可能」的發展，但《異能仨》作為「真正」的超級英雄電影之「序幕」，又有哪一點不符超級英雄電影的元素？——超乎常人的力量、設色分明（紫、黃、綠）而又忠奸難辨的角色（英雄自我質疑、邪軍也有值得可憐之處，背後還有智力超群的黑手）、震撼人心的情景、刺激影迷的彩蛋（連「超人」在 1938 年在 Action Comics #1 的經典抬車封面也模仿出來了），統統齊備，連預告未來「死不斷氣」的續集發展（那扼殺超能人的神秘組織是甚麼？）都鋪排好了，沙也馬蘭其實步步計算，要怪，就只能怪他過於「真實」，除了少數作品，他的創作總是建立在真實世界，幾乎無縫地融入日常情景——「蝙蝠俠」世界有虛構的「阿卡漢精神病院」（Arkham Asylum），《異能仨》的精神病院卻在真正的精神病院取景﹗

若不明白沙也馬蘭虛虛實實的功架，只求驚奇（電影宣傳甚麼「最強對最強」，也是害人），自是覺得《異能仨》文戲冗長，然而沙也馬蘭之長，正在於他營造氣氛、發揮演員演技的能力。嫌沙也馬蘭「悶」？反過來，我也真嫌他這次不夠「悶」呢﹗也許是由於《異能仨》太過「妥協」，將兩套本來以懸疑為主故事統整合一成「超級英雄」故事，劇本漏洞比較明顯，以往的長處就相應失色，例如《思．裂》（Split，2016）只靠囚牢幾個暗黑小室調度出來的壓迫感，《異能仨》在精神病院幾個（相對大）的房間交替敘事的功夫明顯遜色（如果觀眾不斤斤於 「玻璃先生」如何自出自入的所謂「漏洞」——你不是在看超級英雄電影嗎？），但起初「守望者」追查「邪軍」的懸疑鋪墊、「邪軍」每次出場的變化（如「守望者」眼中的他是倒吊的暗黑旅團而無辜少女們聽到的是野獸的吼叫）、不落俗套的鏡頭運用（有時運用流暢的長時間鏡頭，如「小孩」踩著溜冰鞋現身的一段；拍動作時又喜用不同的視角，如打鬥時交替運用攻方與守方的主觀鏡頭），仍是見到沙也馬蘭的功夫。有時觀眾會嫌《異能仨》「搵戲來做」，例如女醫生要三人平排而坐對話，雖說她是要令三人同時相信自己的異能並非真實（其實要「佈局」引觀眾思考「科學」與「不可能」之間的界限）引誘三人傾軋，畢竟有點生硬、刻意（三人不躁不動肯乖乖去聽？），然而那種詭異感（必須留意這房間的顏色），正是沙也馬蘭透過正反打（「玻璃先生」側著頭他看女醫生的鏡頭也傾斜起來）與旁觀者角度（嗯？觀眾你們以為能自外於沙也馬蘭的精神病院嗎？）塑造出來的。看沙也馬蘭的電影，必須時刻留意角色在想甚麼、你自己在想甚麼、導演引導你看甚麼啊（。再說只看主演數人突出的演技表現，也值回票價了吧。這些都是《異能仨》不同凡俗、值得欣賞之處，縱未必排得進沙也馬蘭最好的幾套作品，卻絕對不是甚麼「中伏」——又期待他扭橋，又想看刺激的高潮大戰，又希望他不悶，大家其實知道自己想要甚麼（「想要」？是觀眾想要，還是導演主事？）嗎？對我來說，《異能仨》未算是上佳的作品，確也不如導演前作，但實在是值得玩味的電影，誰言「中伏」，無疑可惜。何況，咳咳，看小妮子安雅泰勒喬伊（Anya Taylor-Joy）再次飾演《思．裂》角色，如果我是「野獸」，也會被她一抱感動啊（又或被激發出更大獸慾？）。

延伸閱讀︰The Self-Financed Resurgence Of M. Night Shyamalan by Adam Gaines

為了得到創作的自主權，沙也馬蘭廿年來一直靠自己籌資拍攝，能賺錢，則投進新戲之中，這既講計劃的功夫，也確實是冒險，沙也馬蘭的導演生涯起落甚大，觀眾和影評人常常也不買帳，批評甚烈，但他無疑是近廿年荷里活最有趣的作者，也是最被誤解的作者之一，創意驚人，導技紮實，勇氣也可嘉，即使失手也值得期待的。

“He took out a $5 million loan on his 125 acre Pennsylvania estate for The Visit, and following that success he put $9 million together for Split and decided to not stop there. When it came time to find the $20 million budget for Glass, Shyamalan used the earnings from the last two movies and more collateral from his property. That's right, Hollywood's once golden boy is dominating the silver screen again using his own green. It's admirable as hell. In independent film, you see this a lot at the beginning of a career when there isn't another option, but it’s not commonplace to see a filmmaker twenty plus years in who has operated mostly in the system take this route. Shyamalan recognized that as you take the money, you give power away. If you want to rebalance the scales Hollywood presents, you need your own capital. He’s betting on his talent and poised to reap the rewards in more than one way, if audiences and critics continue to go along for the ride with h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