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弘軒
胡弘軒

假作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

抉擇|第33章:黑洞

他的聲音離我愈來愈遠,夜的聲音卻一步步在逼近我,密密麻麻的像一窩蛇,吐著舌信的冷血毒勾;紅紅黃黃的月亮掛在那框長窗的最上頭,不食人間煙火地亮著,慢慢墜到漆黑樓宇的另一側。

他說他愛女人,卻又忘不了男人曾經給過他前所未有的快樂。

我首次嘗試進入一個男人。其實那並不難,先前何玉容就給過我類似的經驗,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心境上的差距,宛若雲泥。

當我笨拙地扳住他的肩膀挺進時,竟還能聽見寂靜以外的聲音:樓上水泥地上骨碌骨碌響著保齡球滾動的噪音,床板格格震盪,那些夜間熟悉的黑浪在那兒擦來擦去,衖子裡有麻將子、噴著汽油味的引擎、「磅宕」的關門聲、住著大學生的那棟樓裡傳來的尖言銳笑,偶爾還有情侶或夫妻響徹鄰里的劇烈爭吵,在無數個夢境所熬製的無垠濃湯裡浮沉、漂搖。

他告訴我很多很多事,包括他和未婚妻將來婚後的願景,還有他和健身教練之間的糾纏不清。我只是默默聽著,沒有多大回應。

「他說他愛我,不斷糾纏我,希望我給他機會,至少是肉體上的機會也好。很奇怪,我從來沒有愛過男人,不知道他的感覺,應該是跟愛女人一樣的吧,我那時候是這麼想的。很討厭他那樣纏我,可是又……」他的話被湧上來的猶疑堵住了。

黑暗中,我感覺到他的恐懼在顫抖,也許不是恐懼,而是對愛和慾不確定的困惑。

「也許被追求是另一種很難拒絕的虛榮感,儘管對方是個男的,一個我完全不可能以男女之愛去愛他的物種。性,也許可以吧。說他強暴我,不如說我半推半就,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好奇吧,我竟然允許他……」

他突然笑出聲來,「一開始真的是痛不欲生,打死我也不敢再有第二次了,但是他竟然威脅我。然後,有一次,最後一次,我告訴他這是最後一次,他也答應了,沒有想到,我體驗到前所未有的高潮,一個男人不可能有的那種,好像類似女性的高潮嗎?我不知道,但是我忘不了……」

這個在網路上邂逅的陌生人,連名字也是假的陌生人,把他一生中不敢對任何人說起的秘密告訴我,沒有保留(至少對我來說)。

原來陌生人之間的寂寞,也可以是用來取暖的爐火,就像流浪在荒寒的冷街上偶遇的朋友,相互慰藉,並且可以用過就走,沒有負擔,也不用負責。

他說等他結婚以後,就不能再這樣了,他會是一個好丈夫、好爸爸,並且決心徹底忘記與這所有一切不倫事件有關的慾念和快感。

我想起舟哥,他和小蕙姊分手前後不到半年就結婚了,對象是個小個子長相甜美的女生,不多話,老是躲在舟哥膀子底下靦腆笑著,如果不是看到婚紗照上面,她依偎在舟哥懷裡玲瓏有致的身段,還真會以為她是個發育不良的孩子呢。

小蕙姊也交了新的男朋友,現在她和舟哥成了可以互揭瘡疤、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她說,以前愛得死去活來的,現在做了朋友反而快活。

是呀,人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卻有它十全十美運行的法則,讓世界找到平衡,讓人們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快樂,前提是,你必須遵守規則,除非,軌道運轉的行駛權在你這邊,那麼就會容易得多。


他的聲音離我愈來愈遠,夜的聲音卻一步步在逼近我,密密麻麻的像一窩蛇,吐著舌信的冷血毒勾;紅紅黃黃的月亮掛在那框長窗的最上頭,不食人間煙火地亮著,慢慢墜到漆黑樓宇的另一側。

我轉身再度抱住他,粗暴地堵住他絮絮呶呶如淤流的前因後果,把他總有一天決心要徹底忘記的點點滴滴再從頭來過,「記住我,要永遠記住我,永遠,聽見了沒有?」

我聽見他嗓眼裡吐出的歡愉和痛苦在嘶啞的低吼,他唯唯諾諾,很快地沉浸在我一蹭蹭入他體內的電流。

不夠啊,永遠不夠,我找不到那填補黑洞的五色石,那些日積月累的愛呀恨哪,熟悉的陌生的統統回來了,在煌煌刺目的狂爛的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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