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
ale

游牧写作者,我用中文和世界连接。游记,人物,思考。 【个人专栏】 Patreon: patreon.com/alewrites 小报童:xiaobot.net/p/alewrites 【社交媒体及平台】 IG:@ale.ceschi 豆瓣:@ale 微信公众号:随笔ale

金华未眠夜

健康码有红字,我们住哪?

晚上五点四十七分,金华澜舍时光酒店。扫完了场所码,一个刺耳的警笛声让酒店大堂里的各位立刻向我转身。一个机器人把我名字里的16个字母一个一个念出来。我站在原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望着前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心理陷入恐慌,表面保持淡定。

“先生,您路过风险地区。” 我接下来的命运,是17个红字决定的:“7天内到访过以下疫情风险地区所在市”。 点击“立即查看”,会出现另外两个字:上海。

“这,不”,我对酒店的工作人员说,“我没去过,没路过。”

工作人员是一个态度很配合的女士。她耐心地等着我把话说完,但心里知道不管我怎么说,都没有什么用。红色或绿色这种事情,是不可商量的。

“我能用一下洗手间吗”,一位看着挺着急的女士边说边走进酒店的大堂。

“扫码,扫码!”,酒店的工作人员说。女士只好停止冲进酒店的动作,她甚至得往后退一步,快速扫码。

整个大堂再次响起警笛声。

“不行!” 工作人员向这位女士举着只手说,“不能进。”

那几秒钟,我默默希望的就是,毕竟我和她都是警笛声人员,那么我们都没问题,她可以上洗手间,我可以入住,晚上的菜会美味可口的。我努力尝试让自己面对现实,问我们要怎么办。

“要不我帮您联系社区,把您的情况跟他们说?”

“这,这是要隔离吗?”

“我不知道,这个要问社区,如果有必要,那肯定是要隔离的。”

一段沉默。

“那我帮您跟他们沟通一下吗?”

我转身走到大堂的沙发,背上刚放下的大小包,大步流星走向酒店门口。

金东区,小女当家饭店。

“法式烤土豆很好吃”,siqi说。桌子上还有一盘客家酿豆腐,一锅山药排骨汤,一扎西瓜汁。这种咸甜的搭配使我在感官上有些混乱。我给手机充电,把它放在排骨汤的旁边。甜的,咸的,菜,电子产品,今天我们都是一家。

“外面冷吗?不冷吧。”

“还行”,siqi盯着手机的屏幕说。“二十多度”。

“远吗?”

“不远。”

金华的建筑艺术公园是在2004年由艾青的儿子艾未未主持设计的。关于这个公园,一个政府官员曾经说过,“我在设想,干脆把绿化带向义乌江上游一直延伸上去,向那边没开发的地方再拓展上去。今后谁来我都乐意。” 十八年后,我可能真的要接受他的邀请了。

露宿街头前,我们先回到siqi住的客栈。我背着包爬楼梯,准备把行李存在她的房间。

“老外!老外!” 客栈前台的阿姨一句叫停我的脚步,“住哪个房间的?”

我向楼上一看,siqi已经走到了房间的门口。阿姨提的问题里缺乏主语,因此我认为可以利用这点模糊的土壤。我报了siqi的房间号。

两个小时之内,这是我第二次体验犯过罪被发现的感觉。这次,我的罪不是上海的行程轨迹,而是走进了一家不接待外籍客人的酒店。前台的阿姨似乎对她所呈现的语法不大感兴趣,她只想知道我是否外国人。

“是。”

“不行,你不能上来。”

“这么多东西”,我说,楼梯已经爬到了一半,“全让她搬吗?” 我是指siqi。

前台的阿姨对此没有答案。不过,听到了这些动静,一个光头的大叔从客栈的办公室走出来。

“你下来”,他边上楼边说,“我来拿东西。”

九点多了,没有安顿的夜晚才刚开始。我在客栈的大堂走来走去。

“你坐吧”,阿姨对我说,额外的客气。在她的逻辑里面,拒绝我上楼和让我坐下来休息是没有任何冲突的两件事情。

“你想看这本书吗”,siqi从楼上发微信说。书是萧乾写的《一个中国记者看二战》。封面上的插图是一个凄凉的黑白雪景,持枪的士兵守着自己的军营。

“哇!好呀”

“我还没看哈哈哈但感觉会挺好玩的”

“对,没听说过”

“你是在和那个阿姨聊天吗”

“没聊过天”

“我再充一会儿 还充不满就算了! 流浪汉不应该有太多电”

我很感激siqi愿意陪我在公园过夜。她是有住宿的人,不过仍然觉得这么做会比较有趣。我坐在硬硬的木头椅子上犯困,她元气满满地背着包下楼。

公园有2200米长,平均80米宽。来自7个国家的21位建筑师和艺术家完成了公园内的17个小型公共建筑。这包括森俊子的《冰淇淋报亭》(“当日的报纸全部张贴出来,这样过路人可以看到报纸的全部内容”),帝尔·期韦泽的《问讯处》(“学校学生可坐在上面合影,游客可在这里小憩”),伊曼纽·克里期特的《茶亭》(一个当地的阿姨觉得不好看)。

公园逛了一半,我们遇到三位瑞士建筑师(哈拉克,哈特曼,弗朗门怀特)设计的《儿童游戏》:“他们在基地上创造出一个有多重穿越经验的曲折形混凝土墙体。墙体上的大小洞口为人们提供了多种驻留、游戏、观赏城市公共景观的方式。该建筑在创造了丰富体验方式的同时又保持了建筑形式中整体性的力量。” 我一看到那些墙上的洞,就觉得有地方住了。

我和siqi认真考察建筑的每一个洞,看哪一个适合人住。它们整体偏小,可以理解建筑师初步的想法,就是小朋友会在这些空间稍微活动,跳来跳去。他们没有想过墙上的洞会成为一米八的成年男人的住处。

“我上二楼”,我对siqi说,便爬上到位置比较高的一个洞。很快,我们将这些洞称为“房间”。

五个小时的住宿体验,我换了三个房间。每个洞的形状会先吸引你,觉得你在那里可以躺着,或者在那里视野不错,但时间一久了身体会开始感觉到狭小空间带来的不适。房间的形状决定你是怎么躺着的。想允许身体换个姿势,只能换个洞。算上间隔的走动时间,平均每洞可以睡一小时。

住楼下的siqi一直停留在最开始选择的洞。她基本不躺着,也不睡觉,只是靠个背。她凌晨三点给我转了67.5的晚饭钱。

四点多了,我准备换个洞。

“我们去吃早饭吗?”,siqi对我说。太好了,我想。我以为还要睡好几个洞。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