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5226

海口美蘭機場，晚上九點。東方航空公司的中英廣播反復播報，由於臺風原因，航班延誤了，還沒有通知新的起飛安排。

候機區的人們顯得不忙不急。一個充電站吸引了大部分的乘客，他們看起來是希望航班可以晚點起飛，這樣他們就可以多充會兒電。登機口邊上擺著個熱乎乎的茶水桶，讓我想起冬夜裏的熱紅酒，不過這裏消除的不是寒冷，而是時間。

“你是海南人嗎”，她坐在了我旁邊之後說。她坐下並向我轉過身來的動作很順暢，讓人覺得她是在接著說著一個我們還沒聊完的話題。

“不是”，我說，雖然有些擔心會讓她失望。“我是意大利人。”

“天吶，你什麽時候到這裏了？”

一周之前，我因為同樣的問題而跟一個海南本地的女人發生了沖突。在朋友的院子裏喝酒的時候，她從道路的遠處走過來了。

“請問您哪位”，我本能性地反問了。

“她是鄰居”， 當她沒有回答我的時候朋友補充了一句。

“那您不用調查了”，我跟她說了。“謝謝您。” 她抱怨了幾句，我重復了我的立場，她走回去了。

第二天，朋友建議我不再去他們院子裏喝酒，因為那位阿姨的丈夫曾經有拿刀去找隔壁青旅的老板解決糾紛，所以不是很期待再次跟他們家發生沖突。

這次，我對面的女生不像是搞防疫的。我努力地放下警惕性。

“你是說… 我什麽時候到了海南嗎？”

“對啊。” 帶著隨時被查的恐懼，你實在很難相信陌生人對你的疑問是處於單純的好奇心。我笑了一下，雖然她應該不知道，我這是在發泄內心的壓抑。

“七月底到的。差不多呆了一個月。”

“你不會是去了三亞？”，她假裝準備坐得離我遠點。雖然這個笑話背後的邏輯還是讓我有點煩，但我選擇不爭論了。我試圖放松，並且接受她所創造的幽默的氣氛。

“哈哈。沒有。”

“你有充電寶嗎？”

“有啊。”

“那太好了”，她說著就從包裏拿出來一個數據線。“剛才朋友開車送我了，充電頭落在車上了。”

“沒關系”，我邊說著邊把數據線插進了充電寶，便給她。充電寶的電量剛好是滿滿的。

“你是不是只帶了一雙拖鞋？” 她對著我的腳說。她穿得有點像網紅，而我穿得更像是個老爸茶的常客。

“我還帶了兩雙鞋呢”，我說著，似乎在嘗試給自己一種體面。“不過來了之後，基本就穿了拖鞋。”

“我也是！” 她興奮起來說。“我下次就跟你一樣。” 想了一下，我還是放棄了解她所說的“跟我一樣”，那意味著對自己的穿搭風格一個什麽樣的評價。

“那你呢”，我問她。“你什麽時候到的海南？”

“我十七號到的。”

“啊，那是疫情之後呢！”

“是啊，我想了，後面只能更好了。”

“後悔嗎？”

“後悔。天天做核酸。你坐哪一排？”

“我… 47A”。

“哦，那你在後面。我在前面。”

“前往上海的旅客請註意：您乘坐的MU5226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出示登機牌，由19號登機口登機。祝您旅途愉快。”

“走嗎？”，我站起來說。

“等等”， 她原地坐著說。“等他們排隊排到這裏再去吧。”

“可以。”

“你真的很像海南人。你是不是騎電動車過來的？他們好喜歡騎電動車。”

“哈哈，沒有。我坐大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