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馬克思主義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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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次于发动战争的最糟糕的事情就是让战争继续下去│Next To Starting a War The Worst Thing Is To Keep It Going

承认俄罗斯的安全关切,以及华盛顿在挑起和延长当前战争方面所扮演的角色,并不意味着莫斯科可以免除对当前战争造成的生命损失和物质破坏的责任。

﹝加拿大﹞大卫•曼德尔(David Mandel)

谷书存 译


我们把社会主义定义为始终如一的人道主义。因此,我积极反对俄国和乌克兰的政权,这两个政权都对工人阶级抱有深刻的敌意。

不要希望战争能改变结局


乌克兰战争的复杂性质,特别是不同方面的相对责任问题,使动员一场强大的反战运动变得困难。一部分左翼人士甚至反对立即停火和恢复3月底突然中断的谈判。这篇文章的目的是进一步阐明这场战争,以帮助帝国主义的反对者们采取有觉悟的立场。


鉴于左派内部的分歧,我觉得有必要先谈一谈我自己。多年来,我一直在教授苏联及其成员国的政治。作为一名工会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从这些活动在政治上成为可能的那一刻起,我就积极参与了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劳工教育。这种教育是社会主义的,我们把社会主义定义为始终如一的人道主义。因此,我积极反对俄国和乌克兰的政权,这两个政权都对工人阶级抱有深刻的敌意。


工人阶级的状况


工人在乌克兰独立后的状况并不比俄罗斯的工人好。在某些方面,情况甚至更糟。自独立以来,一届届掠夺性政府已将乌克兰从苏联时期一个相对繁荣的地区转变为欧洲最贫穷的国家。乌克兰的人口在过去 30 年里从 5200 万下降到 4400 万(甚至是在目前的战争导致大量额外移民之前)。在这 4400 万人口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俄罗斯工作。


的确,在乌克兰,与俄罗斯不同,选举可以改变政府。但他们无法改变国家政策的反工人本质。2014 年 2 月,由极端民族主义(新法西斯主义)势力执行并得到美国政府积极支持的暴力政变,推翻了民选(即使是腐败的)总统,阻止了前一天在法国、德国和波兰的支持下与反对派达成的协议,该协议旨在组建联合政府并推进新的选举。


这次政变,以及新政权的第一批措施,特别是一项法律,该法律取消了至少一半人口日常使用的俄语作为两种官方语言之一,引发了抵抗,最终在该国东部主要讲俄语的地区引发了武装对抗。这种反对势力在各地都被镇压,有时是通过暴力手段,并且伴随着人员伤亡,2014 年 5 月敖德萨市就发生了这种情况。而顿巴斯地区的情况有所不同。那里爆发了内战,俄罗斯介入了叛乱分子一方,北约则介入了基辅一方。


起始点?


这场战争的重要层面并不是北约(NATO)、乌克兰政府或主要西方媒体所呈现的叙事的一部分,这些媒体更喜欢说俄罗斯人2014 年就已经开始入侵了。但是,新政权甚至拒绝与顿巴斯的异见人士对话,才使一场反对政变的抗议运动变成了武装叛乱。基辅没有对此进行谈判,而是立即对该地区发起了“反恐行动”,派遣了新成立的国民警卫队(National Guard)中的新法西斯分子,而正规军队则被证明并不可靠。(事实上,如果俄罗斯想要占领乌克兰,它当时很容易做到这一点——乌克兰没有军队可言。)俄罗斯立即被基辅宣布为入侵者,仅在几个月后就直接派武装部队进行干预,以防止叛乱分子将要面临的失败。


一个人如何分析和评价这场战争,取决于他选择的出发点。乌克兰的政府、北约发言人、西方主流媒体——但也有一些认为自己是社会主义者的人——通常将俄罗斯去年2 月的入侵作为起始点。浮现出来的画面是,一个武装精良的大国,入侵了一个无辜的小国,而这个小国正在勇敢地捍卫自己的主权。


至于俄罗斯侵略者的动机,北约国家的公众只被告知入侵是“无端”的。在近期这场史无前例的宣传运动中,“无端的”这一修饰语成为了报道入侵的必填词。(顺便说一句,人们可能会注意到,在美国和北约入侵越南、伊拉克、阿富汗、塞尔维亚、利比亚的报告中,这一修饰语并没有出现)因此,除了假定的帝国主义的贪欲外,“无端”一词阻止了任何关于侵略者动机的严肃讨论。


仅仅提出关于战争挑衅的问题就足以使人被指责为侵略者的辩护人。部分左翼人士也参与其中,他们通常只从普京的演讲中选择几段来解释入侵,比如他的著名言论,即苏联的解体是“本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随后的那句话很少被提及:“想要苏联回来的人是没脑子的。”


首先要避免的是对俄罗斯和乌克兰在入侵前 30 年里的关系进行严肃的审视,这种审视可能会证实普京的帝国主义利益的存在。但为什么要浪费精力呢,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一个拥有核武器的大国入侵了一个没核武器的(与之相比的)小国。这就足够值得无条件支持乌克兰政权了吧?为什么要费心去分析那个政权的阶级性质,或者它的北约赞助人怂恿对抗、提供武器和军事训练的动机呢?


有时听到的另一种说法是,专制的俄罗斯担心乌克兰,这个与俄罗斯分享着漫长边境线的国家所拥有的民主对俄罗斯人民的吸引力。事实上,乌克兰劳动人民的悲惨经历及其”民主”是普京反对他的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对手的更有力的论据之一。

 

事实上,普京在发动入侵时提出了他的目标:乌克兰的“地缘政治中立”、“非军事化”和“去纳粹化”。如果说第一个目标是明确的,那么另外两个目标就需要一些解释了。非军事化表达了普京反对北约为乌克兰军队提供武器和训练的立场。乌克兰军队实际上正在被纳入北约的武装部队,这一进程在 2014 年政变后不久就开始了。


至于去纳粹化,这意味着消除极端民族主义者(新法西斯主义者)在政府的政治影响,特别是在其暴力机构(军队、政治和正规警察),以及在语言和文化政策上的影响。极端主义者意识形态的本质是对俄罗斯和一切有关俄罗斯的事物的仇恨。他们在国家机器内部的影响力一直没有停止增长,尤其是自 2014 年政变以来。


欧洲安全?


附加在“入侵”一词上的“无端”修饰语特别有助于掩盖一个事实,即美国总统如果明确宣布乌克兰不会成为北约成员,就很可能避免这场战争。北约向乌克兰扩张是莫斯科在入侵前几个月提出的主要问题。在此期间,普京经常提议就北约不向乌克兰扩张的问题进行谈判。


2021 年 12 月,就在入侵前几周,莫斯科再次正式向美国和北约提议,立即开始谈判,以缔结一项欧洲安全条约。与之前的提议一样,这一提议仍旧被忽视了。


当然,普京有可能在他渴望达成协议的问题上撒谎,他只是在为吞并乌克兰寻找借口。但是,既然有一丝可能避免一场美国政府几个月来一直预测的战争,为什么不验证这一假设呢?


请注意,中央情报局(CIA)已经证实,入侵的决定是莫斯科在命令发布前几天做出的。这表明,如果北约接受了俄罗斯的提议,开始谈判,这场战争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美国的拒绝


尽管包括前美国驻莫斯科大使、现任中央情报局(CIA)局长威廉•伯恩斯(william Burns)在内的美国高层官员发出了一系列明确警告,但在入侵前的几个月和几年里,美国拒绝对莫斯科的安全担忧做出反应,这表明美国政府实际上想要这场战争发生。无论如何,在英国的热情支持和北约其他成员国的同意下,自战争开始以来,美国绝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推动谈判解决问题,结束对生命和社会经济基础设施的可怕破坏。

 

事实恰恰相反:华盛顿阻止了任何以谈判方式结束战争的努力。以美国对俄罗斯实施的“地狱制裁”为例。如果目的是阻止入侵,为什么不附带解除制裁的条件呢?


另一个从未承认的目的是巩固美国对欧洲外交政策的主导地位。自 1991 年苏联解体以来,美国一直在有系统地采取行动,将俄罗斯排除在任何欧洲安全结构之外,以取代北约——一个诞生于对苏冷战时期的联盟。正如人们可以预见的那样,这一政策激起了俄罗斯的敌意,甚至在普京上台之前,那时美国顾问在俄罗斯政府中担任关键职位。俄罗斯的敌意反过来又为北约的继续扩张提供了方便的理由。因此,没过多久,北约就宣布俄罗斯对其成员国的安全构成了生死攸关的威胁。这个圆圈就此闭合。


在继续之前,我应该澄清一件事:承认俄罗斯的安全关切,以及华盛顿在挑起和延长当前战争方面所扮演的角色,并不意味着莫斯科可以免除对当前战争造成的生命损失和物质破坏的责任。《联合国宪章》只承认两种禁止一国对另一国使用武力的例外情况:一是经安理会授权使用武力,二是一国可以合法主张自卫。


北约的扩张一直延伸到俄罗斯边境,从 2014 年政变开始武装和训练乌克兰军队,华盛顿废除了一系列核武器限制条约,在波兰和罗马尼亚部署导弹,距离莫斯科只有 5-7 分钟的飞行时间——在我看来,所有这些莫斯科都可以合理地认为是对俄罗斯安全的严重威胁。


但这种威胁并不是直接的,因此并不能成为俄罗斯入侵的正当理由。莫斯科并没有用尽所有的选择。即使从它自己的观点来看,入侵也恶化了它的安全局势,因为它巩固了美国领导下的北约,特别是允许华盛顿巩固了法国和德国在北约对俄罗斯挑衅性政策上的支持。这两个北约成员国在入侵前最反对北约扩张。现在,瑞典和芬兰,以前的“中立”国家(尽管实际上,他们的军队已经在事实上融入北约部队的道路上)已经决定加入北约。


在入侵前的几天里,俄罗斯声称乌克兰计划入侵持不同政见者地区。在入侵前夕,在长达八年的内战中一直保持克制的莫斯科最终承认了顿巴斯两个地区的独立,并与它们签署了共同防御条约。这是为了让莫斯科可以宣称,它是应作为侵略受害者的盟国的要求而合法入侵的。


目前尚不清楚基辅准备发动袭击的说法是否站得住脚,尽管在俄罗斯入侵前几个月,基辅曾公开宣布打算用武装力量夺回包括克里米亚在内的所有领土。而且它还集中了 12 万兵力(占其军队的一半),并将其部署在顿巴斯地区的边界。在入侵前的四天里,700 名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SCE)观察员记录了轰炸的严重加剧,其中大多数来自基辅边界线的一侧,也就是乌克兰的部队。在入侵前的 8 年时间里,有 1.8 万人丧生(包括1304 名平民),绝大多数是叛军一方。


如上所述,中央情报局证实,入侵的决定是莫斯科在 2 月做出的,也就是入侵发生的前几天。这与美国政府在入侵迫在眉睫之前的几个月里一再声称的说法相矛盾。


在我看来,无论基辅在入侵前的意图是什么,莫斯科都应该等一等再释放军队。在基辅采取行动之前,它本可以继续寻求法国和德国对安全条约的支持,因为这两个国家最反对北约的扩张。因此,入侵显然将至少一部分迄今对俄罗斯持同情态度的乌克兰民众推向了极端民族主义者的怀抱。


政治僵局与残酷的战斗


战争一旦开始,人道主义的立场是要求通过谈判迅速结束战争,以尽量减少人员伤亡和社会经济基础设施的损失。因为在发动战争之后,最应受到谴责的行为是在继续战斗已无望改变结果的时候仍旧将战争进行下去。


然而这恰恰是基辅方面和北约的策略,它们的目的,照拜登的话来讲,就是要“削弱俄罗斯”。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外交上的回绝甚至得到了一些自认为是社会主义左派的支持。


人们应该明白,尽管北约发言人和逢迎的媒体对乌克兰的战争进程提出了错误的乐观图景,但现实是,继续战斗只会增加乌克兰劳动人民的痛苦,这不会改善他们的战争结果。事实与此恰恰相反。


恢复乌克兰的领土完整,基辅宣布的这一目标得到北约的支持。这一目标当然是合法的(在没有否定非乌克兰民族和语言群体的文化或领土自决权利的情况下)。但基辅现在宣布的这个目标是虚幻的。因此妥协是不可避免的。坚持进行战争,直到收复所有失去的领土,实际上与侵略本身一样,甚至是更严重的罪行。此外,固执地追求这一虚幻的目标有可能导致俄罗斯与北约的直接对抗和核战争。


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谈判——在很大程度上被逢迎的媒体忽视——实际上是在战争的头几周进行的,似乎进展顺利。根据报道,乌克兰接受了中立、不结盟、无核的地位,一旦遭到攻击时,其安全得到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保障。就俄罗斯而言,它放弃了非纳粹化的要求,乌克兰承诺恢复俄语的官方地位,它曾被禁止在公共生活中使用。


在棘手的顿巴斯地位问题上,也有一些妥协的动向。至于俄罗斯显然永远不会返回的克里米亚,谈判也同意将最终决议推迟 15 年。


经过五周的战争,基辅和莫斯科都对谈判停火表示乐观。但就在那一刻,美国总统以一场精彩的演讲结束了他的欧洲之行。在声称普京想重建一个帝国后,他宣布:“看在上帝的份上,这个人不能继续掌权。”几天后,时任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突然出现在基辅。泽连斯基的一名助手告诉媒体,他带来了一个简单的信息:“不要与普京签署协议,他是战争罪犯。”


似乎是巧合,这刚好发生在俄罗斯军队从基辅附近撤退之后,西方媒体将其描述为乌克兰确实可能赢得战争的迹象——这在我看来是错误的。与此同时,似乎也是巧合,基辅宣布在布查村发现了俄罗斯军队犯下的战争罪行。谈判就此结束,直到今天。


外交现状


虽然莫斯科经常重申恢复外交的愿望,但基辅坚持结束战争的条件:归还包括克里米亚在内的所有领土。它甚至将亨利·基辛格列入了乌克兰的敌人黑名单中,因为他呼吁通过谈判解决问题,这意味着至少暂时恢复入侵前的领土现状和乌克兰的中立。泽连斯基的一名顾问将这一声明描述为“在乌克兰背后捅刀子”。有人评论说,当亨利·基辛格成为理性的声音时,当下的情况确实很严重。


我们应该记得,泽连斯基于 2019 年以和平方式当选总统,并获得73.2%的选票。他立即宣布了重启《明斯克协定》的意图,并宣布他准备付出声望下降的代价。被任命为陆军参谋长顾问的新法西斯领导人德米特里·雅罗什在接受电视采访时回应说,受到影响的不是泽连斯基的支持率。“他会丢掉性命。如果他背叛乌克兰和那些在革命和战争中死亡的人,他将挂在 Khreshchatyk(基辅的一条中央街道)的某棵树上。”


但在 2019 年 10 月,泽连斯基与俄罗斯和顿巴斯异见人士签署了一项新协议,从接触线上移除重型武器,交换囚犯,并给予该地区一定程度的自治——所有这些都是《明斯克协定 II》中的内容。当新法西斯主义亚速兵团的士兵拒绝离开,泽连斯基前往顿巴斯,要求他们听从命令。但极端右翼团体阻止了撤退,2019 年 10 月 14 日,1 万名蒙面示威者身穿黑色衣服,手持火炬,在基辅的街道上游行,高喊“荣耀归于乌克兰!不投降!”


泽连斯基终于明白了。从2014 年的政变开始,新法西斯分子越来越多地渗透到国家的各种武装和其他结构中(尤其是军队、文官和政治警察)。他们的意识形态,其核心是对俄罗斯以及对俄罗斯一切事物的深深的仇恨,已经渗透到公开的新法西斯主义者之外的政治圈,包括那些自认为是自由主义者的人。


因此,美国“深层政府”(deep state)与乌克兰极端民族主义新纳粹分子之间存在着联盟,他们并不掩盖其削弱俄罗斯、让俄罗斯遭受“战略失败”的目标,乌克兰极端民族主义新纳粹分子对政府施加了重大、或许是决定性的影响:去年10月,泽伦斯基甚至签署了一项法令,规定与普京谈判“是不可能的”——这对乌克兰和整个世界的劳动人民来说是一个灾难性的方案。


立即停火


加拿大左派应该要求加拿大政府推动立即停火并回到谈判桌,这是莫斯科一直要求的。主要媒体对乌克兰军队“伟大胜利”的极为偏颇的报道——实际上,这是俄罗斯战略撤退的问题,以良好的秩序和最小的损失进行撤退,为巩固和增加部队的重大进攻做准备。什么都改变不了一个基本事实:基辅无法通过军事手段赢得战争,甚至无法改善其地位,除非北约直接干预,以及随之而来的核对抗的威胁。


从长远来看,左派必须建立一个广泛的运动——就像上世纪 80 年代帮助阻止加拿大参与伊拉克战争或阻止美国在欧洲部署中程核导弹的运动一样——要求加拿大离开北约,这是一个危险的帝国主义组织,威胁着全人类。

2022年12月6日


作者大卫‧曼德尔在加拿大蒙特利尔魁北克大学教授政治学,多年来一直参与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劳工教育。著有《俄罗斯革命中的彼得格勒工人》(The Petrograd Workers in the Russian Revolution)。

原文链接:https://socialistproject.ca/2022/12/next-to-starting-war-worst-keep-it-go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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