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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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缅怀鲍彤先生,和渐远的清华记忆

(编辑过)
前人已去,而后继还有无数的青年者,以甘愿承担无限的挣扎为代价,翻找他们的历史,与独立之精神。

2022年11月9日晚,在洛杉矶这个格外寒冷的晚上,下晚课后刚回到家,就在推特上刷到了鲍彤先生去世的消息。于是很多场景在眼前重新闪过,引人唏嘘,顿觉时间原来有如此的重量,而记忆弥足珍贵。

2019年的冬天,每周一晚19:20,我在清华主楼的大教室上课,蔡继明教授讲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我习惯坐在讲台右前方的第二排,小羊和朋友常坐在我后面。小半个学期过去,谁也没讲话。只隐约的知道大家在蔡老师末尾说些“过火”言论的时候,就会纷纷来了兴致,直一直身体,听得起劲起来。

和小羊第一次搭话的内容就是鲍彤老爷子。

某次下课,大概是我在翻推特。“你也翻墙看推特哈哈哈”;“哈哈哈鲍老爷子生日很多人聚在了一起呢”;“嗯啊我昨儿也看到了”。于是奇妙却又隐晦的共鸣出现,于是在那个香港事件迅速发酵的寒冷冬天,我在平静无波的清华园里惊喜地发现,原来翻墙的人其实不少。

在那个时候,政治敏感的“翻墙青年”很容易熟络起来,大家都在沉闷、板正的清华园里暗流涌动地翻找着历史。翻找着自己本来应该拥有的记忆。

鲍彤先生本该是我们的记忆之一。

2019年11月26日,我第一次点赞了鲍彤先生的推特。关于香港选举,他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倒行逆施,日子不会好过。”

那是我大二的下半学期。在清华读中国新闻传播史的那个学期,会为了维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火冒三丈地站起来和老师争论的那个学期,对从小到大学习的历史开始产生普遍的怀疑的那个学期。

后来的三年清华生活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疫情;比如离开中国来到洛杉矶读书;比如和小羊成为恋人两年有余;比如进入中国政治的研究又离开;比如为中国的历史痛苦,为中国的现状痛苦,然后学着继续生活。

比如鲍彤老爷子离世。

我经常意识到我和小羊的经历其实并不新鲜。中国的青年,有反思,然后出逃,然后望向大陆,体验不同程度的钻心之苦。历史循环不断,类似的画面反复上演。

不在乎大概是很容易的,也很划算。不去为了呼和浩特失去母亲的女儿流泪,不去看富士康工人1942再现的跋涉,不去关心郑州、兰州、青海、东北。离开中文语境,两眼看着西方世界的乳白色向前。

在乎才是最需要勇气的。“It takes courage and character to care.”(Detachment)。强烈的共情会带来莫大的痛苦,恨不得把万物生灵的苦痛一齐饮尽,然后依旧反复体验无力。保存记忆也需要勇气。天生的好记性的大脑会拥有电影放映机一般的能力,它今晚反复上演了我和小羊在清华关于鲍彤先生的对话。以及这三年来的种种。

对于不善遗忘人的人来说,时光像铁一样重。

但是没关系。我相信死亡将是宽敞的安宁。鲍老爷子留在了我和小羊的故事里,也留在无数国人的记忆里。前人已去,而后继还有无数的青年者,以甘愿承担无限的挣扎为代价,翻找出那些本来属于自己的历史。

鲍彤先生千古。


2022年11月9日

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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