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anLuc
JeanLuc

自由,无定向飘移于俗世的浊水里以低俗无所谓无厘头一脸笑容面对人生。哦耶!

香港的從前


第五卷:香港的從前

第21章:匹夫有責

姓李名哥。1919年生於北京,屬羊。進入印度領空…參加新一軍為保我神州大地而奮戰。那年剛好21歲。

…「滿目瘡痍的景象,感覺像被無數個龍捲風在這個港島上肆意蹂躪摧殘後,剩下只有焦土與廢墟。偶爾一群的流浪犬圍捕三五個貌似人類的物種。漫天因倒下的電燈柱或洩漏的媒氣天然氣所觸及的火災和爆炸聲無處不在。這到底是一場天災還是人禍,有可能是天災和人禍並存的一個被咒詛的Sodom & Gomorrah罪惡之城。

一幅地獄變之浮雕歷歷如繪呈現眼前。痛苦的呻吟聲此起彼落。慾火在地獄之火催化之下更彰顯了無數個失去靈魂的肉體宛如一望無際的欲海中扭動焚灼。血色的天被無數的黑色粒子逐漸吞噬,黑色粒子擴散成千億只蝗蟲,蠶食慾海中的肉體。哀號聲是華格納的“女武神之騎”Ride of the Valkyries中群妖吼叫之女高音,既優美又恐怖。配合著管樂的澎湃,在這個最後審判日(世界末日)來臨的感覺襲進意識層內。

當日本三菱重工的神風零式俯衝轟炸投下在啟德機場的第一枚五百磅炸彈…

無數男女因好奇而回首瞬間,化成無數支鹽柱。蝗蟲蛻變成騎在獨角獸上,手持利劍,一身閃爍著冷酷藍光盔甲的處女武神,像俯衝轟炸機在切進氣流急墮中產生的刺耳的嗡嗡聲傳進耳膜瞬間……。

我坐在狹窄的P40﹣Toma hawk主控機艙與第三中隊的“地獄天使”們急速從千米攀升迎敵。水平儀上貼著一幅少女的照片。她的名字叫施思。加入新四軍後改名為施紅軍……

1937年7月7日後

自盧溝橋事變逃離首都,一路往西南逃避軍國主義的侵略。一眾同窗的北大兄弟紛紛加入國民黨與共產黨,以正規或游擊戰,誓死保衛國土。輾轉來到浙江一帶,在這個動盪戰亂的時代裡被我邂逅了來自福建夏門大學的初戀情人施思。泛舟西湖談情說愛留下美好的回憶。她參加了皖江抗日根據地的新四軍,跟隨項英展開漫長的抗日游擊戰。我則一路往西南的雲南昆明進發。與她分手前的夜晚,來自泉州的施思那雙單眼皮背後的閃亮瞳孔好像在告訴我我倆今世做不了夫妻就等來生再續緣。我醒來時她已不知去向,留下一則有關“新一軍”The New First Army的招募宣傳單張。

到了雲南就聽聞讓人振奮的萬家嶺大捷的消息。北大的幾名哥兒們在薜岳的74軍旗下第51師153旅副旅長張靈甫率領之400突擊敢死隊員里,於晚上8時向張古山主陣地的小日本106師發動突擊猛攻,以配合第51師的主力,把防守在嗶嘰街的日寇全數殲滅。三名主修中國文學的同袍從容就義,陣亡時才十九歲。

與零式戰機的親蜜接觸在二千米高空的中緬邊界,就在緬甸第一大河伊洛瓦地江上空,以十二架四小中隊的P40迎戰三倍的零式。俯瞰到下面正要渡江的日本軍團被我國的新一軍在對江死守。零式戰機瘋狂轟炸橋那端死守的新一軍部眾。首先把較笨重的俯衝轟炸機殲滅,再痛擊他們的護航中隊。P40E型Tomahawk的設計已超越零式的戰鬥半徑,靈活性操控性與純粹為Dogfight而設的武裝機關炮。論火力與精確的瞄准器,貴精不貴多的生育條件在發達國家盛行,在農業國度來說,貴多還是先決條件。

以一敵三的比數有若數年後發生在英倫二千米高空的大決戰,英國皇家空軍的噴火型Spitfire與德國的梅塞斯密特Messerschmitt-Bf109,噴火以一對六的比例殲滅過百架的Bf109。「在人類有歷史的戰爭上,這是一場以最少數面對最多數的慘烈戰役。」這段話是當年英國首相邱吉爾說的。這也證實了飛行員的素質與鬥志,加上誓死要保衛家園的使命感,在忘我的狀態下蛻變成“超人”般的力量與無畏的精神。

貼在水平儀上,施思唯一留給我的半身照上那親切與可愛的笑容。她在我身旁成為我的守護天使,在大腦里叮囑著我該留意甚麼…她的聲音宛若在我機尾後面的一雙單眼皮的眼眸,助我監視任何來犯的零式戰機。

心裡喊著她的名字。一切像電影中的慢鏡頭般清澈見底,敵機機艙內那名小日本瞅到緊隨他尾巴的鯊魚,正張開它的血盤大口,像戰敗的敗犬,夾著尾巴的日本鬼子頭上纏著紅點的白布清楚地展露出他將會往三點還是九點的方向急拐。預見一切即將發生的事,就變成麻鷹抓小雞般的不費吹灰之力。

用之不歇的彈藥,輕盈如失去體重的推動力。海空翱翔,低飛略過橋墩下然後急速往上爬,做了個七百二十度桶式自轉後,回首看到新一軍的兄弟向蔚藍的天空揮舞旗幟,接著從千米高空看到新一軍勇士們宛若水銀瀉地式反撲橋對面的日軍。隊友一輪接一輪的避開地面炮火為渡江的兄弟們打開缺口,集中火力地摧毀地面上的碉堡。把機艙窗戶往身後拉開,乘著風略過橋頂上空時隱約聽到搶灘的人海嘶喊聲。把左右兩挺機關炮的炮彈全數耗盡才折回距仰光不遠的基地。

寫給你的訣別書

在我登上從昆明開出的最後航班前,寄出一封給我的初戀情人施思的信,寄到天堂或地府也是我對她的愛情印記。在飛越喜馬拉雅山脈時,幾名隨機的美籍上尉拔出航空曲尺對著每一個報名參加自願軍的中國人。這行為在今天被認為是反恐的舉動,避免飛機在攀越過萬米的峰頂時,被日本間諜搞破壞。被懷疑的人當場被處決。

打開最後一封施思的來信,看著她在信紙上留下的墨水筆跡與溶化掉的最後幾行字,知道她忍不住流下淚水,滴濕了末端那兩行對我永遠的承諾可能要下輩子才能履行的愛情宣言。她說天亮後要不惜任何代價以一對九,幾乎零勝算的劣勢下,九千部眾面對剿共的國民黨眾多個師約八萬人的槍炮下冒死突圍。她深信副師長傅秋濤能夠帶領新四軍的骨幹子弟兵分散突圍成功。

施思:「…死在小日本的手裡是為國捐驅,若死在同胞的槍炮下,該怎樣去找合適的形容詞呢?可以說是為了信仰而犧牲吧!自古到今的內戰都是為了信仰而戰。我有幸加入了新四軍,加入了共產黨。我父母亦然。可惜沒有機會介紹你給我爸媽認識。這封信可能永遠也沒能寄到你的手裡。這也好,好等你以為我另納新歡,從此變陌路人。免你為我擔憂而茶飯不思,呵呵…。」

信紙接近的右上角那個小洞,被高溫烤焦。血被信紙的纖維吸收後,經歷時間化成深棕色。那是施思的血。打開十字摺的信,變成四個燒焦的小洞,血跡由淺到深。深色那一摺應該是最貼近她心臟的那一折。她把摺好的信放到左胸前的衣袋里。子彈貫穿她的心臟前瞬間,首先撕破了信封和信紙…。

多年後才得知這起皖南事變,副軍長項英也遇難。她寫這封在天亮突圍前的永別信,背後隱藏著多大的勇氣,不竟她只是一名十九歲的女孩。

我的回信

寄到地府天堂給我的愛的信的內容:

(思思“紅軍妹妹”:我參加飛虎隊的考試,不成功的話就會去當地面的翻譯官。你留給我有關新一軍的單張對我來說,那怕與你天各一方或陰陽相隔,與你擁有共同的夢想與奮鬥的目標,有幸與你肩並肩手牽手共進退。我死後甘願繼續做你心裡的最愛,當上你的鬼新郎,在陰槽地府或天堂地獄里陪伴著你。

想起在西湖與你的小艇相撞,導致我的英雄救美是天對我倆的祝福。我做夢也沒想到你竟然不諳水性。幸好我是北大最差勁的泳將。我在水中拯救你時那雙手無意地觸到你的胸部,這是我萬萬也沒想到的糗事,對不起啦!你的自行車技術可以參加越野耐力賽,謝謝你在濕身之後還可以搭載一個比你高大比你重的男子,加上他渾身濕透後衣物背包的含水量沒80斤也有79斤。謝謝你容許我直闖你的宿舍,用你個人的大毛巾,穿上你個人的短褲及長袖襯衣,雖然穿在我身上的長袖變中袖,但是我感覺到重來都沒有過的溫暖感。

在這個危難時期遇上你,你在我懦弱的性格灌注了前所沒有的勇氣。本來打算一直逃避到最南方,然後可能逃往香港。但在你宿舍過了一個不眠之夜,跟你聊天聊到天亮後,我初嚐到戀愛原來可以把一個人從裡到外,從頭到腳的改變。我原本不相信一見鍾情這回事。在我從水里把你拉回水面上,第一眼看到你喝了不知多少口湖水的表情時,我的心跳就像游畢二十個廿五米的泳池一樣,被你的氣質與容貌奪走了我的心,奪去了我意圖逃往廣州再去香港的路徑。雖然與你只有過三數次的約會,其實也不算是約會的一些反日運動。你的言談舉止,你心裡所想的都能暢所欲言地表達出來。

還記得第二次夜訪你的宿舍,內里差不多已人去樓空,所有課都停了。全校也告解散。學生要麼參軍抗日,要麼回家準備撤走南方。你說你父母參加了共產黨的地下組織。你拿了你父母與年僅九歲的你的合照給我看。你說你高中寫了有關“我的未來”的文章是當上一名作家;寫出少女愛情如詩般的情懷,寫出充滿遺憾的偉大愛情,寫出一道永不幻滅的彩虹,讓愛情在這道彩虹橋上萌芽成長…。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我倆躺在天台上,彼此凝視著對方,然後你主動的一吻。在火車站看到你躍上最後的那列車廂,然後看到你突然想起甚麼似的,把你的半身照片從包包里拿到手上向我焦急地揮手示意,我發足狂奔,終於在那列車廂駛離月台前,我觸到你的指尖,拿到你給我的照片。

在每一次升空迎戰來侵犯的敵人的整個過程里,我感覺到你有若守護天使般守護著我,讓我化險為夷,從死神的魔掌指縫間逃脫。你為我在這場處於劣勢的空戰中保住了性命,這樣才有機會取勝。我感受到你的心跳與我的心跳連結在一起…。

我隱約看到彩虹橋上的你的倩影,我看到我自己奔向你…。對不起,我是男人我不能哭,我會化悲憤為戰鬥的力量。施思,謝謝有你無償的相伴在我左右!我不想說再見。我倆後會有期!期待你出版的作品面世…

李哥1941.5.1.)

靠近你

她寄給我的信十字折後放到左胸心臟處。回應她的信寫上泉州她老家的地址,遞到郵件收發處。有同袍提議把信燒掉,她就可以在陰間地府接收到我的來信。潛意識里的施思沒有陣亡,她仍舊活在新四軍的部隊裡,中彈是另有其人。期待戰爭完結後能到泉州找到她的蹤影。這是我一廂情願與不願放手對愛情的固執。

越接近死亡,就越能夠接近施思的潛在意識在我內心裡萌起,自殺的傾向在每次駕著那伴著我出生入死的P40E鯊魚頭戰鬥機往蔚藍的蒼穹飆升時,就能夠感覺到施思的氣息與那股獨特的體香味。我在北大是最差勁的泳將,在地獄天使這中隊裡,我是最差勁的得分者。整個冬季才擊下十部零式,排榜尾。

對每天傍晚沒有音訊回不了巢的菜鳥同袍也開始麻木沒甚麼知覺了,淡然地問一下今天是誰,然後把戰死空中的兄弟名字漆在機翼或機身上,好等升空迎敵時把他也帶上,讓他目睹兄弟們如何為他這個亡魂報仇雪恨。日本的神風跟我們這撥無定向風根本沒法比,優越的機械和傭兵殺手式的專業技術,冷酷如冰雪般精神狀態,心跳速度在殺戮時仍舊處於七十上下的跳躍頻率。越冷靜越能逃過死神的魔掌。自殺前的脈搏速度也絕對不能超過每分鐘八十下。超過五次出擊能安然回巢的已經成為老將或前輩,開始要帶領左右翼的菜鳥上陣。

拋頭顱灑熱血的年青小伙子。沒時間失禁也沒時間屁滾尿流,瞬間就灰飛煙滅的年青中國新一軍戰士們,一批又一批的被送上最前線當炮灰。全都是訓練不足的新兵…欲哭無淚,一整個坦克營的小伙子慘被小日本全數坑掉,一枚燃燒彈往易燃的坦克車爆發出連鎖反應,無一幸免慘被活活燒死坦克內。

聽聞緬甸野人山裡人間地獄的苦戰最為慘烈。長年在高聳森林下那股潮濕與及膝的泥漿,永不見天日的陰霾與籠罩著死亡的氣息。屍體被淹泡在水里,誤被踩中時,腫脹的屍體會發出洩氣的恐怖聲響。慶幸考進飛虎當空中飛人。也慶幸能與波蘭籍及一眾美籍英籍和來自捷克等等的職業空中劊子手為伍。迅速學會了狗咬狗的技能,保住了性命。那位波蘭籍的中校Wing-Commander第一次跟隨他升空迎敵時,他只說了一句:跟著我,保住性命才能為國家報仇。

無條件投降

厚如字典的日曆掛在空軍專用的酒吧飛標標靶旁。日期是1945年8月15日。差不多有一個多月的沈靜日子里,每天都閒得坐機場前的木椅上曬太陽和聊天。敵機入侵的警報聲斷了氣的陷於死寂。一名加入飛行員行列不到一個月的青年從休息室奔出來大喊:日本無條件投降啦!歡呼狂醉後的茫然感,想起老家北京的父母不知是否尚在人間。想起在日本留學的弟弟是否參加了關東遠徵軍侵略自己的國土家園。

到了泉州尋找施思的父母或親人。得知施家全數陣亡的惡耗,包括施思的叔伯與嫂子…。

隱約聽到施思那嬌柔的肉體在突圍中被同胞的子彈貫穿剎那,呼出她最後一口氣的微弱氣息之聲,在她靈魂離開玉體之際,她血脈相連的父母可有那瞬間的心碎感覺。在她瞳孔放大前的最後視野可能是新四軍的突圍成功,然後她才安然閉上雙眼。抱著惆惋低落的情緒,登上將會與中隊裡幾名志同道合到緬甸仰光開酒吧的兄弟踏上開往香港的渡輪上。神州大地在煙囟冒出內燃機排放的黑煙下,在我眼底里消失於水平線上。從始訣別這片擁有數千年歷史,孕育出無數屬於她的子民,有著不可磨滅,生於斯死於斯,比血更濃而且擁抱著一份深厚感情的土地。

流落孤島

憑著在北大主修英國文學之優勢,一行三人到了孤島準備拿取退役的軍糧大約合共二萬多元的美金。被老外同袍自告奮勇地遊說各人拿出各自的糧票,還說好在中環豐富銀行門口不見不散。害咱倆呆等了個多月,終於得知這位紅須綠眼的所謂兄弟就這樣人間蒸發掉。前往緬甸搞酒吧生意的事就泡湯了。滯留在這彈丸之地的兩個北方佬,語言不通兼那身的軍服,這鳥島的一眾老百姓見到我們就掉頭跑。一個飛虎英雄一個地勤機械士,兩人袋里加起來也不到二十美元,五分錢一頓沙糖麵包,睡在街頭也不是長遠之計。如是者當街頭露宿者好幾個月。終於在拿來當被子蓋的舊報紙上看到某中學聘請英文教師一職。面試時校長先生抬頭盯著我那一米八七的體型,上下打量那身染滿污垢的軍服。但當我拿出北大的證書和以那口流利英語媄媄道出沙翁的羅蜜歐與茱莉葉的古英文時,校長先生差點就想我立馬走進英文課室裡面對那廿個高中一的男女生主持大局。大手握在校長的小手上。接著就要校長先生預支一個月薪酬,好等我租個在附近的房間和購置一套像老師的衣服。

我就這樣駐足在一家叫仿林中學任英文教師。把忘了交回軍需處的隨身攜帶航空曲尺交給兄弟老孫。這名兄弟後來加入警察當上出色的便裝警察,對貪污這事也異常出色,不到五年就買了車購下半山區住宅。多年後廉政公署的成立,他就逃往台灣避之則吉。難怪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小部份的曲尺零件從匿名無發件人地址的郵包寄到我住處。半年下來分開十二個小郵包把那柄我送給他的曲尺重新組裝,幸好他沒把十多個round的子彈寄回給我。打劫銀行對我等在鬼門關進出自如,溜躂往返了四年有多的賤命來說,委實是過份的容易。缺乏挑戰性的事我沒有太大的熱衷。抹了機油後把鎗用油紙包好,收藏在鞋盒里。每隔一個月就收到一顆點七六毫米的子彈。如是者在兩年半里總共接收了十五粒致命殺傷性的鉛彈頭子彈。兩個彈匣共載十四顆,留下最後一顆給自己。

是你嗎?

除了在仿林中學任教之外,也在兒童樂園裡任教對的兼職。孤獨的晚上流連在西區一帶的打水圍地方喝口茶水,與老舉調侃一下。扔下一元幾角拍拍屁股返家蒙頭大睡。在某個周日學校舉辦的運動會上遇上我初戀後的第二次戀愛對象。她是仿林的戰前的高中畢業生。百米短跑的日籍女生齊子小姐,能說一口流利的廣東話、閩南話與日本話,普通話流利得母語一樣。我被齊子那雙單眼皮的眼神猶如陰陽相隔的施思那雙眸子給差點兒勾掉魂魄似的愣在教師席上。當齊子小姐瞅到離她十米遠的我時,她的笑容幻化成夏大大一的女生施思。她好像開心得淚流滿面,我激動得忍不住紅了眼。當我失控的步履迎向她時,她也帶著一片迷茫的神情走向我。兩個陌生人的重逢…。相對無言只有淚千行!那麼的熟悉,那麼的陌生,那麼遙遠那麼親近。

夕陽往西山沈下,運動會只留下空空的校園運動場,殘留的喝彩聲都不復存在。微風吹拂在我身旁少女的發髻上,兩人沈默地走在有待復興滿目瘡痍的破爛街道上。暗淡的街燈亮起。我這名“老兄”來自北平,吃麵條餃子長大的退役軍人。齊子像蚊子的聲音道出了她自小就重覆做著的夢。

「…四周圍都是硝煙和火光,不知從哪裡像爆竹似的響了一下。我感覺心很疼,感覺暖暖的液體從胸部噴出來,沾濕了雪白的襯衣。我好害怕…然後就僕倒在如墨水般黑色的泥濘裡面。窒息不能呼吸,想喊也被泥漿堵塞著眼耳口鼻。感覺到寒冷的魔爪逐漸向我伸張過來,我渾身乏力,沒法擺脫泥濘如強力膠般的纏擾。在絕望之際,突然好像有一股暖流緊抓著我的手,一個巨大的身影把我扯離泥漿。我看不到他的臉孔,隱約聞到他渾身像銅又像鉛粉的氣味。直覺他是一名經常拿槍枝射擊的人,雙手才會殘留著這股獨一無二的氣味。他揹著我衝過熊熊烈火後,把我安放在一翠綠的草地上,當我從淌著血的胸口處拿出一封寫給他的信,打算走到他面前遞給他的瞬間,他就消失了…。」

街角暗淡的街燈下,一對男女凝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像雕塑。半晌,兩人不約而同地輕聲問對方

「…是你嗎?」

齊子輕微發抖的小手,緩緩提起來,輕輕地觸著我的指尖處。天開始下著毛毛細雨,雨像粉末靜靜地洗滌這片焦土。襯衣口袋里施思的照片不知為甚麼自始就找不到它的蹤影。直到一年後,我跪在齊子面前向她求婚的那天早晨,她點頭答應了我的請求後,她把她在大學時的半身照遞到我面前…。照片中的她,那笑容與神態,背景那所熟悉的大學校園內的宿舍房間…。

兩生花之戀

洞房花燭夜。她坐到床緣前,從血紅旗袍內取出一封十字摺的信。她說是她十九歲那年一個臨近天亮前的失眠夜裡所寫的,嚐試把夢里自己渴望對那名不見面孔的男人傳遞的訊息寫下來。可能經歷了時間,信紙被蛀書蟲在右上角蛀了一個小洞。打開信紙後的我,驚訝地瞪著那四個小洞。蛀書蟲努力不懈地從第一摺往最後那摺使勁地鑽,像極了被子彈貫穿心臟的錯覺。齊子含羞答答地坐我身旁,垂著頭等待她著的夫婿,等待夫婿從信中瞭解妻子的一些藏在心裡的往事。

「…夢里的你,像一位大哥哥。我就喊你哥吧。我不知道為甚麼會做這個夢,可能我的前輩子生於兵荒馬亂的動蕩時代。眼前那道可以讓我眼睛碎裂的光茫,接著一股猶如翻天覆地的震撼和氣流把我捲進漆黑一片的境地裡,隱約看到逐漸消失於眼前的雲,那雲團像極了蘑菇。接近心臟處的劇痛與窒息,我絕望地掙扎從像墨水般的泥土里往上爬。四肢快速地冰冷變成僵硬。就在我放棄求生等待死亡的蒞臨之際。你像我的守護神一樣從天而降,在我失去意識前那些微的知覺里,我感覺到你從深淵處把我的殘軀抱起來,我感覺到你肩膀兩旁巨大無比的白色翅膀正奮勇地拍打著,感覺到從漆黑邁向柔和溫暖的光。指尖重新有了暖和的觸覺。我禁不住伸手觸摸你的臉龐,想像你的輪廓和長相。當我的瞳孔逐漸回復正常,發覺已身在一個做香的孤獨小島…。

你到底是誰?是否真實的存在於這人世間。十九歲的我處於混沌及模糊的狀態;當我仰首看到蔚藍天空那架零式俯衝轟炸機時,混沌與模糊變得清晰。不管父母的極力反對,隻身加入了廣州的地下抗日游擊隊,與一些死硬派誓不言敗的英籍加拿大籍官兵聯合本土的抗日地下組織在淪陷後的香港,得到廣州地下共黨無償的協助下,對軍國主義的侵略實施致命的打擊和反抗。當我穿上一件上頭派發下來的,左胸前染有些微血跡及彈孔的女裝軍服之後…我自小的夢就從那天開始,不再纏繞著我了。

齊子1945.8.6於香港上環」

牽著妻子的手。當我脫去她身上的旗袍…齊子左胸前接近心臟處的胎記…。咫尺之距,彼此擁抱在一起,感受著前世今生的邂逅與不離不棄的愛。

1954年6月中旬,齊子誕下了雙子座的李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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