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得以被時間超越嗎

   星期六的早上碧落起了個大早，鬧鐘把她給震醒的時候，才早上六點不到。

   她滑順的翻身下床，想往前走推開衣櫃，卻先被還沒整理完的紙箱絆倒。窗外霧濛濛的，什麼也看不到，碧落摸了摸摔痛的膝蓋，揉揉眼睛。

   「那麼早起床，是要去約會喔?」碧落身後，哥哥蒼蒼的聲音悠悠地冒出來。

   「啊!嚇我一跳，哥，你怎麼在這裡?」

   「我房間太熱了冷氣又打不起來，所以我來你這享受冰涼的空氣。」蒼蒼翹著二郎腿，手裡捧著單字書不緊不慢的說。

   「哥，反正你都過來了，可以幫我配衣服嗎?」碧落看著蒼蒼沒有要走的意思，她撇了一眼衣櫃，小心翼翼的開口。

   「所以你真的要去約會喔?」

   「不是啦，是讀書會!讀—書—會。今天要去同學家裡，我昨天配了一個晚上的衣服，可是感覺配起來都怪怪的。」

   「恩…我覺得你也到了該學會自己搭衣服的年紀了，雖然你每次都配得很醜但我想這次——」蒼蒼一面說，一面翻開碧落配好的衣服，看到她打算穿出去的綠色格子裙和紅色蘋果上衣，瞬間定格在那裏。

  「阿…我想還是算了，你讓我來搭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聖誕老公公來錯月份了。」蒼蒼搖著頭，把衣服一把扔回衣櫃裡。

   「…好，謝謝哥。」

   「不過你竟然會在乎出門要穿什麼，你以前不是說，你不在乎舞衣以外的時尚嗎?」蒼蒼在衣櫃前左翻右看，把兔耳朵帽踢丟到一旁，捏走躺在旁邊的恐龍展贈品棉上衣。

   「就…國中第一次跟同學出去嘛…」碧落覺得蒼蒼的提問離自己的腦門好靠近，她只能垂下頭，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恩…夠邪門。青春期到囉。」蒼蒼回頭撇了她一眼，露出了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呀，捲毛，早安。」

   碧落和玫瑰剛剛到達約定的地點，隕石已經早等在那裏了。

   他今天穿了件檸檬綠的運動上衣，下身的咖色運動褲像是一塊曬得乾癟的蘿蔔乾，脫露的線頭還在褲擺隨風飄盪。

   「早安啊隕石。」碧落揮揮手。

   「早安啊，渾蛋。」玫瑰也對著隕石打招呼。

   「你怎麼那麼早就到了?」碧落問隕石。

   「喔，我家有點小狀況，最近都住在浪痕家。」

   「蛤?什麼狀況?」玫瑰皺眉道。

   「就…欸有一隻蟑螂停在你頭上。」隕石不緊不慢的開始跟玫瑰打迷糊仗。

   「啊!幹幹幹——真假，碧落你幫我看看——」玫瑰一聽到蟑螂，急得跳腳。

   碧落趕緊看向玫瑰的頭頂，卻只有一隻小灰蝶在上頭。

   「沒事了玫瑰，一隻蝴蝶而已。」

   「操，蝴蝶跟蟑螂分都分不清楚，你目脫喔?」

   「不用客氣，祝你下次真的能遇到蟑螂。」隕石笑著說。

   玫瑰看著他的笑容緩緩伸出手，優雅的用中指對隕石畫了個圈。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玫瑰這裡還在跳中指舞，太陽已經過了斑馬線朝這裡走來了。太陽今天穿了一身摩卡色連身背心裙，她的便服跟制服一個樣，彷彿可以從上頭聞到熨斗輕暖的溼氣味道。

   「太陽早安，我們也才剛剛到這裡而已。」

   「哇——今天的碧落也好可愛!這件衣服很適合你喔。」太陽看著碧落，經過早上蒼蒼的一番調整，碧落最後穿了她的白底藍紋花上衣來，配了一件水藍色的小短褲。碧落聽到稱讚有些羞赧，半天蹦不出一個字。

   隕石沒有等他們寒暄完，便裝模作樣地伸出手指，在他們三個的頭頂都敲了一下。

  「好了，全員到齊，那我們要出發囉。」隕石把碧落的手臂拉起來，搭到太陽的肩膀上，又把太陽的手搭到玫瑰肩上。

   「好了，火車組建完成。屁股，你當火車頭，記得跟上我。」

   「我不要當火車頭，火車頭聽起來太遜了。」

   「那這樣好了，舞龍舞獅的頭請跟著我走。這樣有沒有比較熱鬧。」

   「爛得很熱鬧謝謝。」

   這輛小火車行駛不了多久，一夥人便到了浪痕家的小公寓。

   「嗨!你們來啦!」浪痕推開舊式公寓的套房鐵門。

   「呦，浪痕，我們回來了。」

   「欸…等一下…靠，浪痕…你家是公寓為什麼會沒有電梯。」玫瑰在三人後頭氣喘吁吁，浪痕的公寓坐落在舊城區中央，這一排老公寓只有五六層樓，唯一的共通點是都沒有電梯，他們一路爬樓梯就爬了整整五層。

   「不好意思，阿公老家這邊，當初蓋的時候就沒有裝電梯。」浪痕說著，伸手扶起蹲在地上大喘氣的玫瑰。

   「沒關係，我們才是打擾了。」太陽笑著幫忙拉起玫瑰，她的眼光貼著門廊一路往屋裡望去。

   「時間也不早了，我桌子已經收好了，我們趕快開始吧。」浪痕說。

   「我真的不能理解數學這種東西。」玫瑰把筆頂在鼻子上，毫無生氣的開口。

   「再撐一下，我們快寫完了。」碧落撐著頭對玫瑰說。

   讀書會開始了一個小時，外面就下起了暴雨。

   「你們不覺得很沒有創意嗎，為什麼總是有人要在數學習作上倒墨汁，要我們填空。」隕石一邊轉筆一邊說。

   「還有習作裡的工人為什麼整天在種樹，而且頭尾有時候種有時候不種。」浪痕趴著說。

   「蝸牛到底為什麼要走一段往下滑一段，滑下來的長度每天還是一樣的。」碧落說。

   「我要問的是，所以真的有人喜歡習作這種東西嗎?」玫瑰說著說著直起了身子。

   下一秒四個人全看向了太陽，太陽正振筆疾書，絲毫沒有聽到大家的聲音。

   「我覺得有人會喜歡。」浪痕說

   「哇喔，天啊她已經寫到下一個單元去了欸。」玫瑰一面說，一面湊到太陽的習作前。

   「其實我也挺喜歡寫數學的，就像打怪一樣，不覺得很像去找尋一個神祕寶藏那種感覺嗎?」隕石歪歪扭扭的給最後一題騰上答案。

   「如果解數學是打怪的話，估計我就是第一集被怪獸丟上天的廢物。」玫瑰隨便填了個數字，唰一聲闔上習作。

   「我感覺我好像是找不到寶藏了。」碧落看著剩下的題目，把下巴黏到簿子上。

   隕石看著喪氣的碧落，噗哧一笑。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她的題目。

   「乖，這題簡單。」

   那「乖」字只輕輕點在了額頭，碧落疑惑著聲音怎麼會有觸感，原來是隕石剛剛用食指敲了她的額頭一下。

   碧落彷彿看見時針悄悄停頓了半刻，她不自覺伸出手，僵硬的順一順自己的頭髮。

   「欸反正已經有人寫完了啦，我們等一下就抄一抄，現在有一件很緊急的事情要先做。」玫瑰攤在椅子上，伸手把太陽的筆抽走。

   「什麼事情?」大夥兒疑惑。

   「老娘好餓。超餓。」玫瑰瞪大眼睛說。

   「啊，一寫就忘了時間，原來已經中午了。」太陽抬頭看了一眼時鐘。

   「不過這雨好像沒有要停的意思，如果要到最近的便利商店也要走個二十分鐘吧?」浪痕推開窗戶，外頭的雨點全灑了進來。

   「嘻，簡單。」隕石笑著起身。

   「浪痕，冰箱裡還有一點昨天的食材對不對。」隕石走向廚房，大聲問。

   「喔，阿嬤有留一些肉片跟蔬菜。」浪痕答道。

   「那我來簡單煮個東西好了，這樣也不用出門。」隕石說著，邊說邊開始把食材從冰箱裡拖出來。

   「真不愧是阿嬤的冰箱。」玫瑰看了眼冰箱，冰箱裡的東西擠得像是一隻貪吃倉鼠的嘴巴。

   「都讓你們忙也不好吧，我可以來幫忙。」太陽闔上習作，把頭髮梳成馬尾，拍拍裙子走向廚房。

   「我雖然不太會煮菜，但是切食材什麼的還可以。」太陽說。

   「OK，來吧，歡迎加入廚房戰場。」隕石打了個響指，一手拖走還在冰箱前發呆的浪痕，把他扔到洗碗槽前。

   「我，煮菜。你，洗碗。太陽，切菜。好分工完畢。開始動作」隕石一聲令下，廚房裡便開始忙碌起來。

   碧落坐在餐椅上，遠遠的看著廚房，不用多久的功夫，牛肉的香氣就飄了過來。

   「哇，真牛。還真的煮出來了。」玫瑰坐在餐椅上興奮地晃著腳丫，肚ˋ子發出了鸚鵡咕咕叫的聲音。

   「原來升上國中的大家都會做菜嗎?」碧落的臉朝著廚房的方向，久久沒有轉回來。她的眼睛跟著隕石甩鍋的動作，時高時低。

   「恩，沒吧?我家不開伙所以我不太知道。」

   「我連菜刀都沒有摸過幾次，在家裡幫忙洗碗，媽媽怕我碰掉了，都不太讓我自己來。」碧落聳聳肩膀，回過頭來。

   「欸——真的嗎?我媽都沒在管我，我動手的話估計他也不會發現。」

   「我只有一次真的自己煮飯過，不過是跟朋友一起。」碧落說。

   「國小的朋友嗎?感覺你跟太陽一樣都在認真念書，原來你也會去找朋友玩啊。」

   「我有兩個很好的朋友啊，我們是一起跳舞的朋友。」碧落的臉上泛起一種顏色，像是看到了春天的第一朵花，用手掌圈起它，想保護它一樣。

   「一起跳舞喔，真好欸。既然他們會煮菜，你想學也可以去找他們啊，還可以順便一起跳舞。」玫瑰眨眨眼睛。

   「…現在沒辦法了，太遠了。」

   「啊，對吼，你以前住的地方離這邊超遠。差點忘了。靠北等一下…難怪我覺得那麼冷，浪痕!你沒關窗戶啦幹!」玫瑰話說到一半便分心岔了出去。

   只有碧落留在原地，看著窗外的暴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她的目光獨自穿過了厚重的雨幕，在這沒有人察覺的瞬間裡淋溼了一角。

   她靜靜看著雨勢，聞著油膩的肉香味，眼神繞過無人的窗景，最後，停在了隕石身上。

   「真的太遠了。」碧落悄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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