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
小田

記者、圖書館館員、橘貓最忠誠的僕人、原裝廣東仔

跨性別爸爸:要和兒子一起擺喜酒

最近閒著,整理稿子,打算陸續把一些以往發過的舊稿整整,搬運來這裡。今天父親節,搬運一個2015年的舊稿,當時搞父親節選題,要開腦洞,就選了跨性別父親這個題。那會剛工作,稿子寫得麻麻,但也是一個頗為特別的人物小故事。

再看這個稿子時,想起之前採訪中,採訪對象講到,中國家庭的構成,原本就是複雜的,在自然狀態下,一夫一妻的三口、四口之家,反而才是“少數”,各式各樣的搭伙過日子,鄉村裡的共生關係,是實質上的多元家庭狀態,只是無人會這樣認定/提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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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性别爸爸:要和儿子一起摆喜酒

有两个孩子会称刘杰明为“爸爸”,不过在身份证上,刘杰明是一个“女人”,哪怕他从不这样认同自己。四十多岁的刘杰明直到今年(2015)年初才真正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了李银河和大侠的报道,“原来自己是一个跨性别”。
大侠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到,儿子会称他为“妈妈”,主要因为不想让孩子在对事情的理解似懂非懂时给他出难题,又觉得母爱比父爱重要,妈妈的称呼能给他更多的安全感和温暖。
刘杰明没有这种担忧,在他的印象中,“一直喊他‘爸爸’”的孩子们根本没有问过有关他性别的问题。“现在的孩子很聪明的,什么都懂。”
劉傑明看著兒子的照片

重组多元家庭

刘杰明从衣柜中拿出一叠相片来叙述生平,从初恋情人到儿子满月,一下便二十多年。年轻时白净帅气,他笑称有不少女孩会主动追求自己,而那些交往过的女孩也都是“直人”(异性恋者)。

“她们对你的性别没有感到困惑,完全当成男人来爱吗?”

“说完完全全当成男人那也不一定,但是,你看我这样子,会觉得我是女人吗?”

有一个湖北女孩十八岁便跟他私奔,此后相伴十年,两人都未想过会分手,期间刘杰明动过做变性手术的念头,只是费用和风险都太高。但后来这个女孩的哥哥急病去世,家人不断催促她回家结婚。

“我能不放她回去吗?”分手后,刘杰明到药房买了三瓶“安眠药”自杀,第二天一觉醒来,才发现吞完三瓶的药只是用于协助睡眠,不是真正的安眠药。

生活得以继续。刘杰明的情路并不顺,却从未担心过会找不到伴,分手后的前度都成了谈心的好友,而她们的照片都被他好好地放着。

去年四月,小凤到东莞帮刘杰明打理杂货店。这时,刘杰明的小儿子已经七岁了,就在此一个月前,小男孩突然缠着爸爸说:“你快给我找个妈妈!”。刘杰明对儿子的行为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一年后再看,只能“老土”地称之为缘分。

小凤就是刘杰明的老婆。小凤说,她们是绕了一大圈才走到一起的。

十八岁时,刘杰明有一段时间跟小凤是工友,在共处的几个月里,彼此都“有些意思”,但他很快离开了这家工厂,再打听小凤消息时,得知她已经嫁人。刘杰明不知道的是,此后的二十几年来,小凤也不时在打听他的近况,直到去年刘杰明从小凤堂姐处得知:“她也在问你消息啊!”。

小凤有过两段婚姻,都不愉快地告终,育有三个儿子。刘杰明也有两个孩子,都是亲戚生的,相当于过继,大女儿读初三,小儿子八岁。目前跟随两人生活的孩子有两个,小凤的次子和刘洁明的小儿子。

组合家庭的两个小孩都出奇地喜欢爸妈的新伴侣。嚷着让爸爸快点找个妈妈后,小男孩见到当时还未跟刘杰明在一起的小凤,就已经开心得想叫妈,奇怪的是,他之前一直不肯叫爸爸的前女友为妈妈。小凤的二儿子在暑假来到东莞,很快就跟刘杰明勾肩搭背地走在街上,俨然已是一对父子,刘杰明对他说,“你妈要跟我在一起,我是个女人,好不好啊?”“好啊”他爽快地回了一句。

做生意多年的刘杰明,健谈、嗓门大、交友广,走在街上大家都跟他打招呼。很快,他就和杂货店的老顾客说,这个是我的老婆。

“怎么老板娘又找了个老板娘?”别人奇怪地问。

“是啊,不行吗?”

不久,大家就习惯了。几十年当“另类”的经验教晓刘杰明,别人根本没空管你的事,介意是多余的。


两对父子的缘分

小儿子是刘杰明的心头肉,在他睡房的墙上,贴满了儿子的照片。他每年都会带儿子到照相馆拍艺术照,记录他的成长。

然而,刘杰明能够当爸爸,也是托父亲的帮助。孩子是刘杰明弟弟生的,弟媳怀孕时,已经有两个女儿,不想再生娃了,原打算孩子出生后就送养给刘杰明。但知道生了个男孩后,弟弟就想反悔了。那段时间刘杰明的状态不好,不想再添麻烦事,就想把孩子还给弟弟。

刘杰明的父亲不同意,他抱着孩子,告诉“女儿”,这个是你的孩子,谁都抢不走,你一定要好好把他带大,我看得出,他将来一定有出息。那时刘杰明的父亲已经得了癌症,刘杰明知道父亲在自己最后的时刻,担心他将老来无子,无人照料。

父亲到死都没有认同他的跨性别身份,但上面这句话一直让刘杰明记着。

刘杰明慢慢发觉父亲的“预言”是对的,小儿子聪明又懂事。这却惹得弟弟妒忌,今年春节,刘杰明带着老婆小凤回家,弟弟不满孩子喊小凤“妈妈”,要刘杰明告诉孩子“谁是他的亲生父母”。孩子听到自己是叔叔和婶婶生的,吃惊地问,真的吗?得到肯定的回应后,孩子没有特别的反应,依旧叫刘杰明和小凤为爸妈。

“小孩子很聪明的,其实什么都知道。”刘杰明没有和儿子谈过自己性别的事,但他认为孩子在懵懂中也会知道一部分,等他继续长大,事情就自然会明白。

在家族的孩子中,既有称刘杰明为阿姨,也有称他叔叔,孩子们都习以为常,全然不觉突兀。刘杰明很喜欢小孩,上个假期把全家的孩子都带去长隆动物园玩,花了三千多元也不在乎,孩子自然也喜欢这个带他们到处玩的“叔叔”。


计划和儿子一起摆喜酒

交谈期间,刘杰明最常提起的人是母亲。在家乡的农村里,闲言闲语总无法避免,母亲为他哭了十几年,他只有愧疚和无奈。好几次,他跪在母亲面前,答应不再交女朋友。但是,这意味着要他牺牲自己的生活——他不愿意,只能瞒着母亲在外面交朋友。

去年,刘杰明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一家公益组织“同性恋亲友会”,第二天便从东莞开车去“找组织”。在现实生活中,他极少遇到“同志”,那天下午和该组织的负责人阿强聊完,才发现还有那么多跟自己相近的人。

“过去我的内心很强大,但去了亲友会之后,我觉得我的内心更强大了,我一直对母亲很愧疚,却不知道怎样去处理。”

他找到勇气和方法去面对母亲。过去的半年,他把《认识同志》的科普册子带给母亲看,母亲不信这些内容的真实性,刘杰明的大女儿也帮忙一起说服。每天晚上,刘杰明都打电话跟母亲说自己的想法、和小凤的生活、同志的知识,但母亲的态度没有多少转变,常常挂断他的电话。

他表面上笑嘻嘻,心里却压力很大,常常喝酒解闷。有次,一口闷了一瓶白酒便晕过去,得送医院抢救,差一点丢了命。

转机毫无预兆地到来。一天晚上,母亲鲜见地主动打电话找刘杰明,她说,你们俩过得开心就好,要是谁说三道四,我们不跟他来往就好。“嘿嘿,这就是她认同我了,那就没有问题了。”说到这里,刘杰明高兴得用力地拍了几下大腿。

小凤的家人更是开明。她拿着刘杰明的照片回家,聊他们的生活和计划,小凤的妈妈只想女儿找到个好归宿,男或女关系不大。小凤的堂姐甚至已经催两人摆喜酒了。

不过刘杰明另有计划。

“我想过,等儿子结婚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摆喜酒。”他估算儿子大概二十五岁结婚,即是再过十几年,“那时同性婚姻应该合法化了,我们一起摆酒,然后一起去领证,多开心啊!”

刘杰明在法律上的身份仍是女性,他对性少数群体权益的发展出奇地乐观,提到儿子将来的对象时,他说当然是要认可同志的,不过,他很快又补充,这个年代的孩子不会再计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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