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報銷的中國

中國太大，歷史太長，用一篇文，實在不知怎樣寫。看大家也寫了很多，我只挑沒有人提過的，補充一下，也順便寫一下自己的感覺。

初出茅廬時，工作的公司與大陸有很多生意往還。那時還沒有自由行，機場叫啟德，就在九龍鬧市，飛機低飛時，乘客可以見到人家天台晾的衣服隨風飄揚。

我也算是專業人士，但是，我在公司的另一工作卻是做迎賓。那時經常往來公司和機場，每次還要抱着一束花，到機場接大陸來的合作夥伴，然後晚上又要陪他們四處遊覽，偶然也會帶他們到一些心目中很有特色的地方，品嚐一下地方小食，領略一下本地文化，所以那時的我對遊客景點相當熟悉。

如是者，我算是認識幾位大陸夥伴。有一年秋天，我計劃和同事一起北上旅行，地點剛好是其中一個合作夥伴的城市。於是就發了一封傳真過去，說我們來玩，到時來看看大家。現在回想，當年實在太純真，覺得這叫禮數：去一個地方玩，給當地朋友打聲招呼是應該做的事。出發前，我們還特別去百貨公司，買了幾盒很貴的巧克力作伴手禮。

對方後來回了傳真，說我們人生路不熟，幫我們先訂下飯店。我們連忙回傳真感謝。然後查一下是什麼飯店，一看，心裡已打了一個突，竟然是全城最貴的五星級飯店。我們只是公司裡的小毛頭，薪金不高，但又不好意思叫對方改訂便宜一點的。

之後，我們坐飛機到了當地機場，因為已是晚上，就坐了一部出租車到飯店。剛進了房間不久，電話就響起，對方已打電話來問候，還說要過來，那時已是晚上差不多十時了。

堂堂一城電視台的台長深夜到訪，我們兩個小毛頭都很慌張，連忙找出準備好的禮物。

等了不太久，台長就來到我們的房間，手上還提着一個大塑料袋，一進房，坐下來，就從袋裡拿出兩個大蘋果來，遞給我們說：「我們電視台自家種的蘋果，今天新鮮摘下來的，來，試試看。」

我接過那顏色很自然的蘋果，咬了一口，那味道，嗯，是我一生人吃過最好吃的蘋果。就算在美國盛產蘋果的州，我也找不回那種甜得來很自然的味道。

台長老人家深夜來看我們，我們已有點害怕，跟着他說的話，我們聽了後更驚。他說，我們在本城的五天，會派司機每天來接送我們出去玩。

於是，之後的幾天，有司機載我們每天去了不同的景點，車上還有一位台長的秘書先生。秘書先生說，本城的景點多，但太分散，沒有車，真的不行。

整個旅程，除了交通外，飯館和入場門票全都是我們自己付的，這種熱锖接待已令我們兩個小毛頭有點受寵若驚了，還要對方付錢真的怕受不起了。

最後一天，他們帶我們去吃當地有名的餃子宴。一桌十人，我都忘了誰是誰了，都是不認識的人。我們有點不好意思說，讓台長您破費，實在不好意思。台長卻說：「沒關係，這些都可以報銷的。」

我們哦了一聲，好像有點明白了。

這個餃子宴，是電視台出錢也好，是政府出錢也好，都覺得只是叨了公司的光才有這種榮幸，吃得上這一頓佳餚。到好多年後的後來，再跟希望工程的領導吃飯，望着滿桌的珍饈百味，再聽到同樣的一句話：「沒關係，這些都可以報銷的。」就真的難以下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