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小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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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玉蘭

玉蘭是我的小學和初中同學,我們從五年級就認識,我一直讀上午班,她讀下午班,五年級時下午班沒了,她調來上午班,自此我們常走在一塊。但是,在十八歲那年,她撞車死了,新聞還上了報紙頭版。

那時看到消息很震驚,也不太肯定,但名字年齡和報住的地址明明是她沒錯。當時的報紙有沒有放死者小圖我忘了,那時候的報紙是黑白的,也不會把血淋淋的照片放頭版。我沒有玉蘭的電話,她家也沒有電話。她有個妹妹,但我跟她妹妹不熟。

跟着我打電話找另一位小學好友,她在電話另一頭急到哭了,我很怕這消息是真的。她說大家都在找玉蘭的妹妹,後來輾轉找到另一位舊同學,她仍跟玉蘭的妹妹有來往,才問到消息,是真的,她真的死了。汽車一撞,她坐在副駕位置,當場死了。司機是她的男友。我也不認識,她有過多少個男友我也不知道。她是個大美人,有男友是應該的,但是,那男的卻害死了她,他怎麼開車的?

玉蘭從小習中國舞,身型高佻,舉手投足,人如其名,像蘭花一樣的優雅。初相識時,我已覺得她長得很好看。但是,眉宇間卻總是掛着很多心事。

我們雖然一同上學,但是喜歡私下互相寄信。那時仍是愛寫字的時代。玉蘭每次都給自己改個好聽的名字,在信紙上寫很多她的想法和夢想,那時我會給她回信,學她那樣也給自己改個名字。她有不下十個名字,就是那種愛情小說中美到化不開的女主角名字,什麼婷、什麼雅、什麼蔓,那時候,我們的同學中沒有人改這種名字的。

「婷婷玉立」這個形容詞,就是為她打造的,小學還未畢業,她已長得跟其他女同學很不一樣了。她私底下送過我幾張彩色照片, 有一張是在專業攝影樓拍的。穿着格子長裙的她,一臉成熟,托着腮,兩唇合攏,沒有笑。我再回想一遍,好像真的沒有見她笑過。我找她遺留下來的照片,真的沒有笑的照片,連微笑也沒有。

那時,我去過她家玩。她家在錦田,下了巴士還要走很遠的村路,她的家就在路邊,很小的一間鋅鐵皮木屋,連前院也沒有,幾乎是一踏進去就是大門。門內是一個四方的小廳,屋內很暗,好像只有一扇窗,她的睡房在哪裡我也不知道。屋外左邊是廚房,因為防火條例,廚房都要在另一個屋內。我家也是這樣。廚房和住的地方是分開的。

我知道她有個妹妹,但每次去她家,都沒有見到。她也有父親,但我也沒有見過。她說她母親在她小時候走了,在我心目中,這個走是抛下她們離開了。

她的衣服總是洗得乾乾淨淨,熨得很平整,頭髮也是修剪得很整齊。升中學了,我第一次見到她塗了口紅。那個應該是口紅,我記得她的唇不是那個顏色的。學校不准學生太注重自己外表,這種裝扮是絕對禁止的。我不知道玉蘭有沒有被召去見訓導主任。但她的校裙卻越改越短,都在膝上兩寸以上了。後來,我覺得她好像染了髮,髮色變得有點金黃。

有一次,她跟我說,她父親去世了,死因是肝病,喝酒太多了。不久她就退學了。

隔了一段時間,玉蘭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她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另一間學校。她還帶我去看那學校,校舍在一幢大廈裡面,沒有操場,一點也不像學校,有點像寫字樓。她說這學校很好,好在哪裡,她也說不出來。

我心裡有點怕,打電話去問女班長。女班長聽了,馬上說:「你不要聽她的。她是騙你的。」於是我給玉蘭回覆,我不跟她去那學校了。

之後,我們再沒有聯絡。再有她的消息時,就是死訊了。

她的照片我一直保留着,搬過幾次家,跑到異鄉來,照片仍在一個盒子裡。盒子裡有一個信封,她的幾張彩色照片就在信封裡面。

我不知道她現在身在何方,或許化作一陣春風,或許一場冬雨,或許就在我的身邊,或許什麼也不是,只是我在空想。

(4月6日,好友玉蘭不幸遇車禍身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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