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的春节：被继承的和被发扬的|成都系列

父母没来成都之前，每个春节都是要回老家过的。父母来了之后，这是在成都过的第六个春节。

兄弟姐妹经过节前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摇摆，最终还是远道而来。

之所以摇摆，是因为一度国家规定春运期间跨省流动须要提供核酸检测报告，有些地方甚至要求隔离。后来舆论重压之下，政策松动，改为低风险区域城市之间的互动不再要求核算检测报告，但如果你的目的地是农村，核酸阴性仍是强制要求。

正当大家觉得障碍已经清除，喜气洋洋准备出发的时候，突然得知我住了六年的小区，它竟然就属于农村！晴天霹雳，倒不单是因为凭空多出来的检测要求，还有一件想不通：努力了这么多年，以为终于混进了城市，岂料一朝被打回到解放以前。

我打市长热线，问为什么突然成了农村，社区工作人员回话，因为社区有几户农业人口。我说那你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一刀切？国家刚出台规定禁止一刀切，你就切下来了。如果一个社区有几户农业人口，整个社区都算农村，那成都市有那么多农业人口，该不该都算农村？算农村也行，可有什么农业惠民政策享受？她被我问得心头火起，批评我不顾防疫大计，挂了我的电话。

于是，这个春节我家新增了四口人，每个人都做了检测。好在检测也不大贵，八十一位。小区门口登记，全部自助，通过微信扫码填写资料。

除此以外，城市的春节，大同小异，无非吃吃喝喝，吵吵闹闹。

有天晚上，我姐和我嫂子因为发朋友圈的事起了争执，我姐想发个大家的合照，我嫂子不想出镜，吵起来，自此几天互不理睬。至于像是为去二公里外的电影院是要走路还是坐车、逛街大半天是要就近外食还是回家DIY、吃了好几顿的剩饭剩菜要倒掉还是接着吃这样的事，每天都有妥协者甩脸子。

我厌倦了中国人的一团和气，觉得吵吵架也挺好的。只是，和气久了，吵架也只能吵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

总归还是，某些东西太过强大，压制了个人选择。

初一早上，我拒绝了和大哥一起给父母磕头的提议，让他们生气了一整天。

在我成长的农村，年三十晚上祭祖，每家每户的男性要聚到祖先牌位下面，烧纸磕头。没有祠堂，牌位由各家轮流供奉。小时候，晚上领过压岁钱，给自家灶王爷烧完香，会随父亲出门。没有月亮，星星很亮，夜很黑，得打上手电。如果路上有积雪，脚下会咯吱咯吱响，不讲话。

大些，渐渐不大愿意去参与这样的社交活动，人太多，会问各种问题，得回答，还得叫人。但老妈会生气，人微言轻，拗不过。最头疼的，是父亲生病大哥又没回来的那些年，做为唯一的男丁，肩头扛着一大家子人。那真是硬着头皮的，面对着一院子一炕的人，表现得自己仿佛是个大人，要寒暄，还要敬酒。成为大人很多年后，仍是不擅长那样的场合，局促、尴尬。

不光是三十晚上，初一会再次集结，走村窜户去给各家长辈磕头拜年。我偶尔会半路跑回家，老妈就会念叨，“这些娃娃，给我连一点光都不争”，咬牙切齿。

啊，我再不想给任何人磕头了，那怕是自己父母 。

有很多老家在外地的朋友，今年响应号召，就地在成都过年。有天一起喝酒，都开玩笑说是“假装不能回家”，终于可以不用应付那些三姑六叔，自由自在过个假期了。疫情之下，也有好事。

三十早上去沃尔玛采购，响彻超市的是刘德华的“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 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这歌听了太多年，以至于有了生理反应。卖对联的摊位，也总共不过四五幅，不是“发财”，就是“平安”。以前有在书店工作的朋友，送过我一幅对联词典，那里有诗一样的语句，是真正美好的中华文化，比如“春为一岁首，梅占百花魁”、“鸡唱千门晓，莺歌两岸春”，“碧野田间牛得草，春风林里马识途”……然而这些传统文化的精华，并没有传承下来，为后世所津津乐道的，只剩下庸俗向的口水歌。春晚、春节档的电影，莫不反应了这一趋向。豆瓣评分5.3，也挡不住《唐人街探案3》的票房势不可挡。

因为身处“农村”，有些晚上，窗外可以看到烟花。哥嫂会抱怨，成都这点做得不好，空气这么差，还让放烟花。默默听过几次，有一次接话，我觉得还挺好，疫情压抑太久了，就这几天而已，不用那么铁血。其实，也只有农村有漏网之鱼，听朋友说，城里是看不到的。

小时候不限制，家家放，天照样蓝。有一回炮没离手炸了，虽无大碍，但心有余悸，从此不喜欢烟花爆竹。也是迫于老妈的淫威，以及男子汉的尊严，节庆最多放串鞭炮。再也不敢拿手里点，挂树上，点燃鞭炮外包的红衣，扭头便跑。风大的时候，最紧张，往返几次都点不燃。

烟花比炮仗好，美，且不吓人，唯一的隐患是可能引发火灾。但抽烟引发的火灾更多。

之前说带老爷子去天府广场一趟，线报说人满为患，改为斑竹园。今年立春早，但却没有看到繁花似锦的盛景。毕竟还是二月天。

后记：这是和@魔鬼小編 的“纽成一片”，这周题目是“春节”。在中国，十五没过，年就不算过完，所以还来得及跟大家拜个晚年，祝每一位作者在新的一年能继续“独持偏见，一意孤行”（查的我的对联辞典XDDD）。魔鬼小编的纽约年里看到，华人真的在全世界生根发芽了，希望带去的是优秀的华人文化，那些糟粕，该摒弃的就摒弃了吧！

下周她出题：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