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鲈
阿鲈

溪溪的猫

心爱之物永远的失去,就像是心里面下了一场雪。 ——溪溪

溪溪有一只猫,一只银渐层。每次醒来,它都趴在枕头边,睁大眼睛看溪溪。溪溪很爱这只猫,简直把它当亲儿子养。

“亲儿子”叫仔仔。仔仔,仔仔,听着像“崽崽”,这还是领养前,吴阿姨给取的,那时仔仔才两个月大,溪溪想给它换个名儿,叫“跳跳”吧,老是跳来跳去,一天到晚的,不是逮蚊子,就是捉昆虫,有几天早上,溪溪醒来,枕头边摆着排成一列的蚊子,仔仔正看着她。这都是夜里,仔仔给她抓的,有时抓到四脚蛇,还有老鼠,它也会来到溪溪面前,炫耀自己的成果。但它显然不认可这个名字,叫着没反应,还是仔仔吧。每次看到这个小东西,溪溪感觉,一切都很美好,她更爱这只猫了,简直含在嘴里都怕它化了的程度。

仔仔还在它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溪溪她爸跟他的同学吴阿姨给预定了,原打算给生病的表妹,表妹没要,成溪溪的了。仔仔出世时,溪溪很高兴,每天都充满期待,她希望它早点满月,希望早点接它回家,好像它原本就属于这个家一样。

吴阿姨说,养了小猫,就要对它一辈子负责,溪溪觉着,这怎么像找了个男朋友一样。

刚看到仔仔时,仔仔关在笼子里,小小的一只,还没有一个巴掌大,一双手,晶莹剔透的,莹莹地闪着光。它翘着腿上厕所,吴阿姨说,别打扰它。随后,将仔仔一家三口放出来(老猫生了两只崽,一只仔仔,一只它妹妹),给它们一家冲了一次羊奶粉,饭后,仔仔就被抱走了,溪溪说,这是它们家最后一顿团圆饭。

溪溪终于第一次,有了一只属于自己的猫。

刚来,仔仔胆子很小,眼神总是怯怯的,白天躲在房间,晚上,溪溪把它放出来。仔仔对灯上的飞蛾感兴趣,一晚上都盯着看,也不敢跑床上,关灯前,还蜷缩在铺了坐垫的板凳上,第二天,眼一睁,在溪溪胳肢窝里。表妹的小猫饭团一直寄存在溪溪这儿,仔仔一来,饭团被请出了房间,不让跟着一块睡,这还有天理吗?为此饭团时常欺负仔仔,到家第一天,就把仔仔吓出了粑粑。

有一天,仔仔从楼上掉下来,两只腿摔瘸了,溪溪给它喷了云南白药,忙活半天,坐下来一想,这到底谁是谁的儿?吃饭时,仔仔要占一个凳,看到很喜欢的菜,就用手抅,爷爷看着稀罕,时不时从嘴下偷着吧儿地给它放块肉。爷爷一开始是反对养猫的,时间长了,也开始关心起猫来,一个人在家,也喜欢用逗猫棒逗猫,扔个乒乓球,这小东西,嘿,跳起来就抓。他每个月还多给孙女儿一百块,说,给仔仔多买点吃的。

不大一会儿,仔仔从巴掌大,长到需要两只手托起,眼睛更加明亮了;又不大一会儿,胖了。

仔仔的活动范围一点一点扩大,从楼上到了楼下,后来又到家外面的菜园子,有时大白天的在菜园里躺着,有时又跑到门口树根那儿,磨会儿爪子。每天吃完晚饭,溪溪都要带着出去遛一圈,到田里扑扑昆虫,捉捉老鼠,溪溪想,就这样自由自在的,迎风长吧。

溪溪熬夜加班,后来又熬夜考研,仔仔就坐在一边,歪着头,看着。夏天的晚上,蚊子多,仔仔一边抓蚊子,一边打瞌睡,眯一会儿,醒一会儿。夜深了,溪溪睡着了,仔仔就跑到溪溪胳肢窝里啦。

溪溪哭了,淋了一场雨,仔仔跑过来,在溪溪裤脚边蹭,打着滚,把肚皮露出来,哼哼唧唧,溪溪扑哧一乐。

仔仔半岁生日,溪溪用罐头和冻干拼出一个蛋糕,插上一根蜡烛,把它激动坏了,脑袋伸过来就吃,眉毛和胡子呼啦一下就着了,烧没了,仔仔依旧吃地很香。爷爷看见了,这像个什么样子。

仔仔死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天擦黑,仔仔跑出去闻了别人家放在田里的千里香(一种老鼠药),跑回家,就躲在黑洞洞的楼梯下,短短几分钟,口吐白沫。

溪溪慌了。

喂葡萄糖,喂酸汤,都不管用,大过年的,宠物医院又不开门,再把人叫回来加个班?溪溪想,也许是刚刚叫鞭炮吓的,应激反应。时间也对得上,但看着情况,愈发不对劲,溪溪开始恨自己。溪溪守了仔仔一夜,直到看它在窝里,没了力气,她想,也许,它只是睡着了。

到医院,解毒针打了,药灌了,依旧没有好转,医生说,没救了,中毒太深。结账时,口袋里所有的钱一分不差,溪溪想,冥冥之中可能早已注定,想着想着,眼泪流下来,落在嘴里,咸咸的。两天前一个晚上,溪溪出门,仔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拦住了电动车,以前,它一听到按喇叭就跑开,那天没有。溪溪想起奶奶活着时说过的话,它似乎替人挡了什么灾。溪溪相信,而且从未如此坚定地相信。

溪溪把仔仔抱回家。仔仔眼里、嘴里全是血。溪溪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七窍流血。溪溪没有感觉到任何恐怖的印象,她只感觉心里空空的。

溪溪把仔仔埋在了家附近,那个它最喜欢去玩的田埂边,用它最喜欢的姿势,抱着喜欢的毛绒玩具,小窝、小碗、小被子。溪溪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也哭不出。

连续好多次梦到仔仔,也惊醒了好多次。溪溪走了,离开了家,临走前,她注意到门口的松树,上面有一条条猫爪留下的抓痕。

2023年5月8日,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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