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终于开始在美国西部的神话与传说中扮演血腥杀手

美国西部片中基本上都会出现通缉令，促成杀人越货者归案可以得到数百甚至上千美元的赏金。在小时工资只有25美分到1美元的19世纪中后期，1000美元算相当丰厚的报偿。我看美国西部片远远多于韩剧加上宫斗剧再加上2000年后其他所有中国影视剧的总和，即便如此，我从来不记得通缉令上出现过华人，由此造成我心理上一种不寻常的缺憾：华人能修铁路，怎么就不能抢铁路呢？

这种状况持续了100多年，直到最近才由年轻华人作家Tom Lin改变。他刚刚出版的小说《朱明的千宗罪》(The Thousand Crimes of Ming Tsu)中，主角朱明(Ming Tsu)杀人数以十计并多次遭通缉，赏金高达1万美元。在作者笔下，杀人自有法律处置，但朱明并非恶棍，他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产物，包括美国西部。

沙漠与高山孕育出的美国西部文化与社会中，华人历史贡献突出，但留下的真实史料极为罕见，更不会出现在西部开拓的传说与神话中。1860年代几万华工修铁路，他们一度占据西线建设大军的90%，但有名有姓的人物没几个，他们只有工号。

朱明是我有机会了解的第一个西部华人英雄。当时的典型华人从广东台山地区前来美国，首先在西部采矿、修铁路，随后向其他地方及第三产业进军。朱明则为非典型甚至绝无仅有，他由白人从孤儿院收养并出落成一流快枪手。当周边将他归于“你的同胞们”即华人铁路工人群体时，朱明纠正说我跟他们并非同类。他的做法有点像当今美国长大的ABC，大家未必希望自己被当成中国来的留学生，即使父母都是成年后才从大陆移民来美国。聚焦于这种感受的对错好坏意义不大，因为ABC们确实不是留学生，小说中的朱明也不能说中文，遑论粤语。

朱明用枪之迅疾洒脱如果拍成电影应该直逼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除枪以外，作者给他挑选的另一样武器则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或者更准确地说具有鲜明的华工特色。我们的先辈在美国修铁路时用道钉紧固铁轨，而道钉刺进血肉之躯再拔出来以后，再强悍的白人牛仔、治安官、酒吧老板、铁路资本家恐怕也难以承受。即使强撑片刻，朱明也一定会补上几枪。

25岁的Tom Lin生于北京，4岁到纽约法拉盛，目前在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攻读英语语言文学博士学位，这是他出版的第一部小说。Lin基于对西部历史文化扎实研究之上的艺术想像非常出色，比如当时枪支的性能和特性，包括枪的温度：由金属的冰凉到手握过后的微温再到烈日下或者射击过后的滚烫，而枪的冷热与枪手的心境直接关联。

新近涌现的美国年轻一代华人英文作家以女性为主，Tom Lin提供的男性视角格外有趣。朱明英武骁勇嗜血，形象远离数学好、SAT成绩高但内向寡言，他在一个包括白人、墨西哥人、太平洋土著、纳瓦霍印第安人等的奇特群体中扮演着牧羊犬和守护神角色。枪和道钉频繁使用以外，整个故事由他对一个姑娘的追寻驱动，一个白人姑娘。他的情感世界里只有白人姑娘。

Tom Lin的小说无法不促成一个梦想的诞生。意大利导演Sergio Leon1960年代曾独树一帜，创下“意大利面西部片”风格(Sphaghetti Western)，虽然意大利裔在西部神话中并没有扮演重要角色。伊斯特伍德在好几部意面西部片中扮演过主角，他自己稍后执导的西部片也具有浓郁的意面风味。考虑到华人在西部发展中贡献突出却遭遇百年漠视，现在应该到了需要复兴的时候，也许Tom Lin的作品再加上其他几位女作家的西部题材小说将引发一波“牛肉面西部片”潮流，或者热干面、炸酱面、刀削面、担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