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笑者會對男人產生真正的愛情嗎？

青春期時讀過小仲馬的這部小說，印象很深。二十年後再讀，掩卷後仍然能感受到那股青春的火焰，熾熱的情感，小說中人物許多瞬間的感受、意識和情緒，由於閱歷的緣故，現在變得愈加具體而親切起來。

這實在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故事。那樣激蕩的情感，如果不是在二十歲的青年身上發生，是會要了人的命的。

這個1848年發表的故事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情節詭譎曲折，從開始男主為女主遷墳倒敘，紅顏白骨，浮生若夢，慢慢為我們揭開女主人公瑪格麗特短暫的生命，恰如她最喜歡的茶花一樣，伴著朝露綻開，然後在尋歡作樂、奢侈淫靡的夜晚空氣中枯萎凋零。

才出場，她已經開始咳血了。

妓女的生活很像是一種透支，透支情感、肉體、尊嚴還有健康，在金錢的幻夢中自我放逐，享受過後只剩下痛苦和空虛。對於有靈性有心肝的人來說，是難以忍受的。

這時候，她其實就是在慢性自殺。她很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而阿爾芒的出現給了她生機。他靦腆、單純、可愛，有一份年輕人特有的真誠和善良，獻上的也是一份年輕人才能提供的愛……不顧一切，恨不能下一秒就為愛而死，並且將這種犧牲看做自己的幸福。他們如火如荼，如膠似漆……

他們如火如荼，如膠似漆，陷入了危機。

以前看《霸王別姬》，裏面有句臺詞印象很深：“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在小說裏，作者李碧華給出瞭解釋：婊子合該床上有情，戲子合該臺上有義。

因為職業會塑造人。妓女如果對某個人發生了真正的愛情，那麼必然她會失去別的恩客，也就斷了生計，最後浪子負心就只有餓死或者回頭，運氣不好也許還多出個拖油瓶……戲子如果人戲不分，不瘋魔不成活，那他的生活必然是失衡的，和現實斷裂的，最後的程蝶衣……還有哥哥……

這樣，小仲馬就借此提出了一個很特別、很新穎的問題，那就是：妓女可能會對男人產生愛情嗎？

或者再進一步說，妓女由於賣笑的緣故，身子和情感都被物化做了一種商品出售，那麼，她還可能保有自己獨立的人格嗎？

這個立意的深度，是這部小說不僅僅是一般意義上的愛情悲劇，而能成為世界名著，流傳至今的原因了。

在這個故事裏，小仲馬相信會，我也一樣。

於是瑪格麗特和阿爾芒選擇節儉開支，去過二人田園生活。可人生不是童話，哪怕經濟的困境可以通過節衣縮食、克制欲望來打破，另一個衝突是難以逾越的，那就是家人的感受。如果阿爾芒娶了妓女，那會讓他的家庭蒙羞和受罪，儘管倆人的情感是真摯寶貴的。事情朝那個方向發展的話，總有一天，傷害家人的罪惡感會像枷鎖一樣壓在他的頸上。更不提阿爾芒所在階層和社會可能會給他的壓力。

張國榮、梅豔芳主演的電影《胭脂扣》為這樣一種選擇提供了另一種想像。在《胭脂扣》裏，陳十二少不顧家人反對和妓女如花同居了，後來因為生活無著不得不雙雙吞鴉片自殺。

出於成全愛人的動機，瑪格麗特選擇了離開。為了徹底打碎阿爾芒的念想，她投入了自己另一個追求者G伯爵的懷抱。

可是這樣的情緣哪兒是說斷就能斷的？不知真情的阿爾芒因愛生恨，回到巴黎，用盡了手段，歇斯底里報復前任。

他成功了。

瑪格麗特在身敗名裂、貧病交迫中死去。

這時，阿爾芒才得知了真相……

這個故事是淒美動人的。可是我知道現實裏，小仲馬所熱戀的情人阿爾豐西娜·普萊西（茶花女的原型）是拒絕了他歸隱田園的邀約的。雖然隨後不久，就去世了。

你能想像這部小說當時影響多大嗎？

看看這些老先生們的評價，想像下這些老先生們讀《茶花女》的樣子吧……

教育家嚴複：“可憐一卷《茶花女》，斷盡支那蕩子腸。”

學者胡適：“自有古文以來，從不曾有這樣長篇的敘事寫情的文章。《茶花女》的成績，遂替古文開闢一個新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