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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小炒|玩“梗”的时候,我们到底在想什么?

“梗”已经成为年轻一代生活中几乎必不可少的成分,当说出“打工人”、“蓝瘦香菇”、“不讲武德”这样的词句时,交流双方通常会心一笑,不需要更多的解释就能极为精确地捕捉到对方要表达的意思。作为以各种流媒体为依托而广泛传播的一种共同语言,“梗”以其即时性与效率性满足了网络时代新的交流需求,并反映了诸多如今在年青一代的生活里风靡的玩世不恭、丧、佛系的心理特点。这种新的语言文化现象到底来源于什么,并将对时代产生何种意义?语言与人类社会一样处于不断进化的过程,“梗”对语言体系的塑造和更新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们应当怎样衡量这种新的语言体系的变化?本次小炒将以最近在网上流行的由马保国事件形成的“梗”为切入口,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入探究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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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现象的传播及场景性

最近“混元功法掌门人”马保国的一段视频在网上迅速走红,其中“不讲武德”,“耗子尾汁”等“名场面”成为最新流行的“梗”。并且,以B站鬼畜区UP主为代表的不少网民对此进行二次创作,将这些梗融入其他元素,形成一种另一种意义上的“文化狂欢”。但可以预料的是,在几个月(或者更短)以后,这些“梗”将不再流行,相关的讨论与创作热情也会消退。直到下一个“名场面”的出现,形成新的一轮热潮。

虽然这种社会及文化现象在年轻一代中影响广泛,但却很少有人探讨它的本质与内在逻辑,大多将其笼统地称作“鬼畜”或者“梗”。或许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提出的对“模因”(meme)的定义可以提供一些启示。在模因论中,模因是指一种通过各种信息渠道流行起来的想法,行为或风格。它在某个文化内部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并象征着某个主题或现象。但这依然很难解释为什么某个“梗”或”名场面“能有如此大的传染性与影响力。

同时某个“梗”和它所属的“名场面”的关系也很值得玩味。如果抛开语境,单个的“梗”(比如“耗子尾汁”)的出现大多只会显得无厘头式的搞笑。但是结合那个特殊的语境,这种“梗”突然就拥有了深层次的含义或者象征意义。而且,在“名场面”广泛流传之后,当提到某个“梗”时人们会不由自主地带入它所属的那个语境(通俗点说就是“脑子里有画面了”)。这似乎与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曾提出的“高情景文化(high-context culture)”有关。他认为中国以及其他东亚国家大多属于高情景文化,即交流中高度依赖语境,需要理解“弦外之音”。但是在他认定的低情景文化国家,比如美国,这种“名场面”和“梗”似乎同样流行(比如特朗普的“No one knows… better than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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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播媒介

虽然鬼畜文化已经在各大平台传播开来,但毋庸置疑,无论是从历史还是未来角度看,B站都是鬼畜文化的代表地。数据上,B站播放量最高的十大视频几年来仍然是鬼畜占主导,同时,相对于刚开始对鬼畜文化的具体定义(音MAD),现在的鬼畜文化的边界已经模糊不清,但总体上依旧以剪辑为核心。

目前剪辑有两大方向:一为图像,一为语言。对“原始素材”的重组导致新素材的诞生。以马保国为例,目前两大方向在此素材的表征为:图像方面,有对“武打”动作重新捕捉嫁接到其他视频中,例如新版叶问;有对原始视频进行重构,添加其他元素使得动作意义发生质变。语言方面,基于原视频(万恶之源)的每一个字帧进行捕捉,将原始语言结构打乱并重新铺排形成新语句(新语句通过下方字幕的方式消解二义性或不确定性),以达到“借他人之口诉可说可乐之事”的目的——此处产生两个维度的解构:话语者的身份和语言本身。

一般的鬼畜对象为两种:大家喜爱的和大家本会讨厌的:喜爱的从刚开始的成龙到之后的五五开马老师;本会讨厌的为拉面哥,波澜哥到如今的马保国。喜爱的不必多说,本会讨厌的却因此被发掘出“可爱”的一面,消解了本来愚蠢可鄙的部分。

在B站的创作环境中,只要是投自制,别人投的硬币便能即时转化为自己的收益,而这在某种程度上更加激发了创作者的创作热情,即使他们一开始只是图一乐。

鬼畜或梗的无差别性使得人与人本因身份的不同带来的隔阂疏远一下被拉近,偶尔冒一两句是良性的;另一方面无差别性又带来身份的模糊,下到路边天天游手好闲的浪人上到学术界人士都可能使用同一套大众话语系统,原本该有的尊重或理解变成了一种装饰;同时会出现“梗小孩”的现象:本来的话语系统被颠覆,只能通过网络流行语和别人交流,而自当“阴阳怪气”合法化后,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反而成为困难——这是过度使用导致的不良现象。

在年轻人中,大众文化逐渐在被即时性的东西代替,这是在消费主义的情景下不可避免的,我们能看见它的好处,也要同时清楚它的危险性。

同时,鬼畜文化的形成与B站背后的算法脱不开关系,正如《人物》之前刊发的一篇关于外卖现象的文章《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所分析的,算法目前已经成为某种“语言黑盒”,被应用在各个领域。每一种算法都以目的为前提,最终的结果便是在目的达成的前提下使得效率最大化。我们一提到算法,就似乎知道它是某种绝对理性的体现。平台群体的形成便是该算法的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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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身份、媒体和社交

思风|有的时候也是一种“大家都在用,我也跟着用”的心态。

黑金额碎擦|似乎是一种共同身份的确定方式。

Victoria|meme本身在港台地区是翻译为迷因吧。在我看来它体现了democratization of humour(幽默的民主化),特别是在当下社交媒体的场域中十分容易被复制、传播。它本身其实有促进群体的共同沟通的作用(前提是大家都能get到这个梗/meme),我很同意前面那位朋友说的共同身份的确定方式。 

Lizzy|港台地区非常流行的黑色幽默可以说是梗的前身。梗其实蕴含着一种使用人群的心理状态,比如"打工人"就会有一种工薪阶层的无奈和自嘲在里面。至于马保国相关的梗,则是对这种招摇撞骗的“武学大师”的讥嘲和讽刺,总而言之,梗所代表的一定是某个群体的某种共同心理。梗作为一种极为精简的共同语言,是符合网络时代快速抓人眼球的需要的,毕竟我们每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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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的词源和语义

堂吉诃德|梗的词源就很有意思,“梗”系讹字,正字应为“哏”。但是其实“梗”这个意向是台湾人以讹传讹,人云亦云误传出来的。台湾相声瓦舍的著名演员冯翊纲先生就曾指出过这个问题:“我花了许多时间,费了许多口舌,折了许多秃笔,好不容易将‘行头’二字拉回轨道,现在又来了,什么是‘梗’?如同‘行头’一样,‘梗’是从既有的名词误念,误写的结果。‘哏’哪!笑话,或形容好笑的人或事。什么是梗?谁开始的?想学人用专有名词,却念错也写错,没水平的东西!”说到梗与逗哏的哏,我想到了音变。但音变的作用是永久性的,或者古代很多通假字讹字也都约定俗成传了下来,而网络热词的存在是短暂的,有一定的历史性,好像一提到“美眉”这样的词就会联想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到本世纪初期。

一川九乃|梗在一开始好像是相声中的一种术语,指接话的切入点,接梗抛梗的说法依旧成立。同时与音变很相似的,在网络语言的传播方面方言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例如马保国的火一部分原因便是他的口音和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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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语言文化现象? 

堂吉诃德|语言背后的历史以及严肃的内容被消解了。本质被解构了,语言本身成了孤零零赤裸裸的存在。不再有任何依附。甚至被联结到一些与其本身并无关联的东西。而人们并不关心。

Lizzy|我觉得梗也有其对应的固定的语言背景,比如提到某个梗就能联想到相关事件,所以也许不能算是孤立?虽然是对事件原本模样的误读和解构,但自有它代表的这个时代特定人群的心理特征,也许是一种新的时代产物?

Victoria|meme或者是梗的民粹本质感觉也在这个“对汉语的尊重”批评中有体现吧,印象里有很多词是因为作为梗被广泛运用甚至留在了语言使用习惯里。个人认为语言是活的,梗本身就像是在极速广泛的复制和使用中产生的变异,但是它是否能作为语言革新的一部分存留下去,我认为要看这个梗本身依存的文化背景能有多少影响力。 

Zhruijia|其实 meme不仅是“求同”更是“求异”。作为一种亚文化,本质在有一种抵抗或者逆反的概念在。但是没想到meme的流行,让亚文化在某个群体中变成了主流文化。其实在很多不懂梗的人看来,无法参与其中,就被隔离在话语之外。梗的本质是确认了文化差异性的存在和话语权的转移。

一川九乃|从一定意义上讲,玩梗和用典似乎有种同构性,都是对过去某一事件的总体概括,同样有形式短小,表意隐晦的特点。刚开始在网络语言没有形成自己的系统时,大家对于网络语言的接受其实是有些隔阂的(虽说现在梗与梗之间也有界限有不同的受众群),但目前来看网络语言似乎已经形成体系,能够迭代着存活并长期发展下去了,所以它对语言的改变一定会长期存在,同样也可能会影响人的塑成。

从数据上讲它已经完成了自我迭代的过程(最近三年的热门梗完全不同),故可猜测,一种自我更迭的体系已经形成了。换句话说,如果一个梗的热度持续太久,整个网络语言的生态发展可能会被认为存在停滞。但仅从数据是没有办法得出准确的形态的,只能管中窥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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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坏、解构还是革命?

堂吉诃德|很多时候一些视频原来具有严肃的意义,比如讽刺某种现象,变成梗之后这种意义也被消解了。我感觉这种对文化的解构以及对严肃价值的消解就是这个时代的时代精神;文化本身应该是有机的,现在却成了一种临时加工品,一眼可以望到底。其实网络热词既是创造了新词也是用典,用典本身不是语言而是修辞手法,比如使用马保国的梗只是为了让人联想到那种语气,就是一种新型的修辞。

Big Dumb Object|我倒不觉得马保国的是消解了严肃,因为这个事件本身就很荒诞,他自身功夫不靠谱但却能在国外开班授课害自称掌门人,就事论事地说,个人觉得这种梗反而是对一些怪相的讽刺。当然也有很多梗是你所说的——消解了原语境的严肃性。这种类似“气抖冷”的梗的流行也侧面反映出使用者在这一方面的了解不够充分,不然也不会把这个作为玩笑。

一川九乃|我可能会认为梗的流行与讽刺无关,它已经是下一层的产物了,上一层才是对讽刺对象的戏弄,例如一些恶搞的剪辑视频,这些作品的讽刺力度并不会因为梗的流行而衰弱,但确实会有一部分人站在这个角度去洗白嘲讽对象,这是比较离谱的。

 Lizzy|梗只是某个群体在某个事件中找到了心理共鸣点,然后用一种极为精炼且很大程度上限定于这个群体的语言表述出来,无所谓对错,只是一种现象,只是他反过来对社会整体造成的影响确实还不明晰,简单的低俗化应该是不能概括的。

Zhruijia|马保国和六小龄童的鬼畜改编,是大家对“大师”的要求更高了,对于权威的要求更高了,相当于用戏谑的手段来表达自己的社会关注。

不论我们对“梗”这种文化现象持何种态度,无可否认的是它已经成为网络时代必不可少的成分。作为一个群体的共同语言,“梗”赋予了语言超越既定社会身份的作用,而这也与网络时代本身的特点相契合:在不透明的线上社群,真实的社会身份被隐匿,只需要明白这个群体所共有的一套独特的语言系统便可以融入这个庞大的群体。而另一方面,“梗”以极度精炼和准确的形式快速传达信息,以通俗的形式为大众提供情绪的宣泄和满足心理需求的途径,无疑尤其存在的时代意义,但同时,其荒诞不经的形式,对原本事件的随意解构亦需要警惕;这种现象,与其他快餐式文化一起,构成了网络时代独有的文化生态,接受但不盲从,我们置身于其中,更需要对其有清醒的认知。

参考文献:

1.周宇:《早安打工人,为何能成流行梗?》,引自https://www.ifanr.com/1374723,2020年11月30日。

2.方言对网络语言影响研究_杨立杰

3.符号互动理论视角下玩梗互动行为研究_陈钢

统稿 | 唐翰林 仇隽 张若辰

审稿|王韵青

图 | 来自网络

微信编辑 | 李卓颖

matters编辑 | 蔡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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