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北
王燕北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笑亦胜愁。初来乍到,想找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写字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 ​​​​

小説連載 蘭台笑| 第三卷 第二十章(上)

天家骨肉,自有天家骨肉的苦楚。小重明也不是自小就這麽不講理的……不過,説到到底誰的苦楚不是苦楚呢,不會因爲他們苦楚了,所作所爲就合理了。

單看那流水一樣送進去的果品酪汁,重明只道閣兒內必有七八人才是。誰知一進去,卻只有寥寥數人。白澤坐在主位,客位上是一個三十余歲的文士,程廣陪坐,羅三和觀潮站在身後。

「我是見六弟聽書,不忍打擾。」白澤放下酒壺,笑道:「快來坐下。這位是大理寺的宋十郎,重明可曾見過?」那宋十郎見了重明進來,早站了起來。重明笑道:「今早還見過呢。虧得十郎指點,這才尋到了蘇蘭溪的別院。」宋十郎也一邊行禮一邊笑道:「見過殿下。」

幾個人又寒暄幾句,宋十郎這才坐下。白澤向重明面上細細看了看,叫道:「羅三哥,玉容膏取一盒來。」羅三應了,一時轉身出去,過了片刻回來,果然奉上了一個精巧的小瓷盒子。白澤笑道:「這玉容膏子還是蕭侯的方子配的,重明試試。」重明一邊取酪來吃一邊滿不在乎地說道:「多謝二哥。要依我的意思,多留幾天才好。回頭給我十三哥哥看看,讓他知道我對他的一片真心。」說著又笑了笑:「只是這一來一回總要半個多月,怕是等不到了。」

白澤早聽說這頓打是為了一個叫「謝十三郎」的人。聽見他說出來,不由問道:「那謝十三到底是何人?」重明不答,一雙桃花眼帶著笑,側頭問宋十:「十郎與哥哥在談什麽?莫不是也在說蘇蘭溪?」

宋十一邊將酪澆在李子上,一邊笑道:「二殿下詢問大理寺代各衙門暫羈的人犯一事,只是此事向來是獄掾操持,下官著實不知詳情。這幾個月來長安城裏多了不少乞兒行商之流,時有鬥毆,各衙各署都滿了,也就有不少暫羈寺獄。前幾日聽寺丞大人提起,就是寺獄也快滿了,幾位大人都在煩惱此事。」

白澤微微點頭:「此事我定會上奏,請陛下和十七叔定奪。或赦、或移、或興建幾處暫羈的所在。這些都不是難事,只要有個章程,日後便好辦了。」宋十點頭說道:「正是這話。有了章程,下官等自然理會得。」白澤低頭吃酪,漫不經心問道:「寺內果然不記暫羈人犯的形貌來歷?」宋十斂眉答道:「前十幾年曾經記過,反倒是鬧了幾出笑話。後來王爺發話,人犯來時記短檔,人走檔消。」

重明笑道:「我這邊有個叫陳小乙的,今日若是打不死,明日便交予寺正看管起來。」宋十笑道:「盡管送來,獄掾章大人是個中老手,必定給殿下辦的妥妥帖帖。」說完起身向二人行了個禮,笑道:「兩位殿下,下官每日亥正還要去寺中走一遭,這便告辭了。」程廣也起身,將他一路送了出去。

重明見他去了,這才提起壺來,為白澤滿斟了一杯酒,雙手捧了給他:「二哥巡邊辛苦,是什麽時候到的長安?」白澤接了,揮揮手讓觀潮等幾人出去,這才笑道:「要問什麽就問。跑了這一趟,倒長大了不少,跟哥哥客氣起來。」

「總是瞞不過二哥,」重明笑嘻嘻向謝斛說道:「謝統領替孤招待一下小觀潮和羅三哥。」

跟的人都走了,偌大一間齊楚閣兒,頓時靜了下來。

重明笑道:「哥哥丟了唐七郎,小弟丟了十三哥哥,咱們哥兒倆算是同病相憐吧?」白澤不疾不徐說道:「重明的謝郎現在好端端在涼州城外,怎麽好算丟?」重明嘴角一挑,微微笑道:「若是朝中有事,七郎自會前來。哥哥又擔心什麽?」

兄弟二人目光隔空相撞,又都若無其事地轉開了眼去。

「你以前總是和畢方玩得多一些,」白澤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幾下,笑道:「不過人總是要長大的,你說是不是?」

「長大有什麽好?」重明似笑非笑,一只手在袖內摩挲著扇子:「哥哥們長大了各有各的心事,也不跟弟弟細說,讓弟弟一頓好猜。原以為哥哥遲遲不回是在找唐七郎,誰知道哥哥有這麽大的誌向呢?」

「我能有什麽誌向?」白澤笑了笑,自袖中取了一支金鑲玉的簫出來,一邊把玩一邊笑道:「無非就是箭在弦上罷了。六弟,我明日要啟程去涼州轉轉,你與我同去嗎?」

「你……你當真?」重明楞了楞:「二哥,這一去,就沒有回頭了。」

白澤嘆道:「重明,咱們二人都是無父無母,我原以為你能懂得。他身邊早站滿了人,早沒了位置。你這又是何苦?」

「二哥身邊也是人才濟濟啊,」重明擡頭笑了笑:「我這輩子沒什麽想頭,只求平平安安。弟弟年紀小,膽子也小,哥哥們的事情我看不懂,管不了。日後刑獄我定替哥哥們看好了,其他的事情,弟弟也不懂得。明日哥哥自去,我等謝家哥哥來了,與他好好治病。」

「旁的差事,小弟已經都卸了。」重明想了想,又說道:「我已經寫信給十七叔,我要在長安暫留一段,等謝家哥哥好了再回京去。」

白澤凝目看時,只見重明目光迷離,不知想起了什麽。白澤微微一笑,桃花眼裏波光粼粼:「小時候,畢方有什麽你也要什麽。有一年十七叔得了匹小馬回來,你不肯讓給畢方,還狠狠跟他打了一架。你還記得嗎?」

「小時候的糊塗事情了,今天跟哥哥說一句心裏話」重明笑了,他的神情裏帶著一種奇異的悲憫之色:「我恨不得從來沒得了那匹馬。我後來就知道了,是畢方哥哥的就是畢方哥哥的。莫說是他心愛的,就是他不要的也輪不到我。」他猶豫很久,方說道:「二哥,我同你不一樣,我的膽子已經嚇破了。我兩不相幫,但求日後有一條活路。」

「六弟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那便多多保重,」白澤悵然笑道:「給重明吹一支曲子取樂吧。」說著果然吹了一首念奴嬌來。

重明聽到一半,只覺得萬分淒涼。他與白澤做了十幾年兄弟,自然知道他這位二哥雖然外頭看著和藹,骨子裏帶著趙家人的執拗。雖說天家骨肉情薄,見他發此頹唐音也不禁有些難過。他又聽幾句,忍不住抽出了玉骨扇兒來,一邊輕擊桌沿,一邊漫聲吟道:「我醉拍手狂歌,舉杯邀月,對影成三客。起舞……」

才吟兩句,簫聲乍停。只見白澤面色慘白,目光忡楞。不知看向何處,竟然像癡了一樣。嘴唇也抖得厲害,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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