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白色情人節 (原稿)

紛紛擾擾之後，她仍是我心中一抹暖陽。

(1)

我，要結婚了。

莉亞，跟我是同鄉，但是有一半亞洲血統，她是我們集團S國分公司的市場總監，三年前，我被公司晉升為亞洲區首席營運長 (COO)，剛到這裡，人生地不熟的，無論在公事或是私生活，她給我極大的幫助。

在我任期結束之前，莉亞說我們結婚吧，我便答應了。

成人之間的承諾，多少都跟情慾有關!

因為即將告別單身，跟公司請了一段長假回老家，以告知我的婚訊，順便整理很久以前搬回來的幾個大箱子。

要結婚了，有些東西是該清理了。

給自己到了一杯陳年威士忌，向老家的地下儲藏室走去。幾個箱子打開來，遊戲機，足球，書，獎盃，同事，前女友的照片，珍藏的模型車，還有些破舊牛仔褲，機車夾克跟些舊衣物。

無奈地搖搖頭，感嘆年輕真好，什麼都值得留下、懷念。

突然，在箱底摸出幾本非常久遠的成人雜誌與VHS 錄影帶A片，噗哧的笑出聲來，這是那個年代的舊物啊!

 VHS 撥放器都不知要去那裏找了呢。

 翻了翻成人雜誌，沒勁!

 一股腦的連錄影帶全都丟進了大型回收箱裡。

想想，唉! 年紀越大，情慾感官已經不再像年輕時，那樣的需要刺激了。

剛好，酒正好也喝完了，起身時，一不小心踢倒了一旁積灰的小木箱。

木箱，這不像是我記憶裡的物件。

上樓把酒杯加滿後，正要下樓繼續時，母親靠過來說 “別忘了你那個小木箱喔，10幾年了，你那年從M國回來後，就擱在那兒了，要不要這次一起處理掉啊? ”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M 國! 像上輩子一樣久遠的記憶。

急忙的下樓，拍了拍灰塵，小心翼翼的打開木箱。

裡面東西並不多。幾本翻譯小說，一本照相本，一隻紅色絨布盒子，還有一本藍色筆記本。

相片都是在M國受訓時跟同事照的。有幾張，我記得好像是那年聖誕節前，在酒吧慶祝時拍的。 看著照片，大家都好年輕，雖然有點尷尬，但嘴角還是不經意的微微翹起。看著看著，突然在照片的犄角旮旯裡發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這才剛進入二月，還是冷颼颼的，應該快下雪了吧。我想

我手裡拿著藍色筆記本，另一隻手把剩下不多的威士忌一起帶進了房間。

緩緩地翻開藍色的筆記本，一張泛黃的明信片跟一張久遠的旅館信箋從本子裡翩然落下 ……

明信片上是M國T城的聖誕市集廣場，背面是我的字跡。

祈願妳平安順遂，聖誕快樂。

我想說我喜歡妳

我已不記得，為什麼這張明信片沒有寄出去，另一張泛黃信箋是她的筆跡….

(2)

記憶飄回了1990，剛從大學畢業，進入了我現在的公司。

當時，我正在M國的總公司受訓， 見到她是在受訓的最後一個月， 她是最新一批學員，我一眼就瞧見了她，非常漂亮又羞怯的女孩。

第一個月，新學員都會分配一名資深學員當夥伴，所以我自告奮勇了。自我介紹時，她說她是來自遙遠的東方國家，今年剛滿23歲，已經在分公司資產管理部3 個月了。

我開玩笑說，雖然她比我大，但她看起來簡直像小學生剛畢業， 她靦腆地對我笑了笑。

她不像其他同齡女孩，她話極少卻愛笑， 大部分時間，都是靜靜坐在那兒聽大家說說笑笑，偶而插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後來，大家漸漸的熟了，大夥兒會常去她住的地方聚會，她做的中式料理真是一級棒。 她會包一種小包子，裡面有肉跟菜，只要沾點醬油就非常好吃。

偶而，她也會跟我們一起去酒吧，每一次只點小杯啤酒，但都會喝醉。喝醉後，話多又愛撒嬌，她說她其實是沒有很想來受訓。又說，她想家，非常非常的想。

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看著她那種無聲又委屈的眼淚，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只能陪著她坐在住處的樓梯上。

原來她有個從高中就在一起的男朋友，本來以為會結婚生子。但是男孩在她出國前跟她攤牌說喜歡上別人了。

一雙漂亮的大眼，含著淚問我，她漂亮嗎? 我點頭。

她卻說，那為什麼他不要她呢?

原來，她是來療傷的。

之後，每一次喝酒了，再冷，我都陪著她回家。 像兩隻孤魂野鬼，遊蕩著，然後聽她說心事，哭了就靜靜地陪著。

開心了，也就一起嘿著。

很快的，聖誕節將近，我的受訓也即將結束。受訓課程結束後，大夥約著去酒吧慶祝，順便告別，大家互相留電話地址，也方便連絡。

當晚，她又喝醉了。 但挺開心的，因為她說好朋友從家鄉來，她們要去別的城市跨年。到家時，她突然問我還會來M國嗎?

我說不一定。她朝我笑了笑，點點頭。

她又問，我喜歡她嗎? 我點點頭。

她笑得開心說，再見了。

12月20日 1990 我們在的城市下起鵝毛大雪。

回家後，想念像條毒蛇的毒液侵蝕著我。

一個人漫步在家鄉清冷的街道，公園裡寂寥的長板凳，兒童戲嘻的笑鬧聲，都無法清除我腦袋裡的一眸一笑。

寫了張聖誕卡寄給她。

撥了幾通電話給她，都沒人接。

打開了藍色筆記本裡也只有幾行字; 因為在不同時點寫下的，所有的筆跡顏色都不太一樣，有些字跡已模糊不清。

• 電話撥通了，沒人 接。只想跟她說我不想說再見…..
• 今天下大雪了，聖誕卡也寄出了，不知她會不會在聖誕節前收到?
• 聖誕夜，打電話祝福她，還是沒人接。
• 看著窗外的雪，想起來她很愛雪，在她說在家鄉是看不到的。
• 倒數跨年，又打了電話，想祝福她新年快樂! 一樣沒人接。
• 1991 年，雪終於融了，但我沒有收到她任何隻字片語。
• 電話接通了，她問我好嗎? 提起來，她在申請工作簽應該會留在總部兩年。 還有她說要回家過農曆年，會有一段時間不在。
• 我問自己，為什麼喜歡? 無解! 但就是想見她
•  我，決定飛去看她。

情人節前夕，下了飛機，在機場買了情人節禮物。

站在M 國分公司大門口，遠遠就看見她，我揮著手。她笑笑走向我，很客氣的問候著，我說，情人節快樂，把禮物遞給她。

她看著我，笑著。並沒有收下禮物。

我跟著她往車站的方向走，她沒拒絕。

她轉頭來問我待幾天，我比三天。

又問我，住那兒? 我說了旅館的名字，她點點頭繼續走。

到她的住處時，她說朋友在，不方便請我進去，晚點會去找我。

我記得她很晚才來到飯店，她，站在那兒，手伸出來說，走，陪她去喝酒。

我們手牽著手，一直玩到凌晨時分，她已喝醉，開心地大聲說喜歡我。在黑夜裡，我們緊緊的擁抱，熱吻，是那麼的欲罷不能。

這是我此生第一次喝到斷片，完全不知我是如何回到旅館的。

她沒有拿走我帶給她的情人節禮物，一條銀色紅心手鍊，但留下了一張信箋。

後來，我一個人閒晃了兩天就飛回家了。

(3)

10幾年過去了，事業一直都很順利，前幾年一直待在這裡的分公司， 偶而會去鄰近的國家出差，也大都是短暫停留。這幾年，已經是常態外派前往不同的國家，短則一年半載，長則三到四年不等。所以我的感情也總是來來去去，每一段都不長久。

站在窗前，夜越來越深了，看著窗戶上自己的影子，手裡拿這一張那年她留下的信箋。字體娟秀，寫著

【謝謝你來看我，情人節快樂，我想我是喜歡你的，但不確定是不是我太寂寞了才產生的癡念。所以好好照顧自己，有緣再見】

我找過她，房東太太說她聖誕節之後就沒有住在那裏了。

原來。

這次，已醉的我想問問自己，這些年，你是否忘記了她? 

我沒有答案。

但我確定了一件事，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 莉亞，對不起，我沒辦法跟妳結婚了。”

長假結束後，三月，我回到總部接到新的人事命令。

D 國

她，D 國首席分析師。

她看見我，伸出手，【你好，我是….】一樣的笑容，多了份自信的美麗。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想到我們居然在同一個集團，卻在地球的兩端。

公司裡的電視裡牆，新聞氣象播報員說，今天會下大雪，這將會是近10 年來的第一個白色情人節。

透明的帷幕，可以清楚的看見，鵝毛大雪紛飛而下。

紛紛擾擾之後…….我們的故事還會繼續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