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四地跨域浮生錄】第2章：日童落難記(上)

日本是全球姓氏最多的國家，全國姓氏超過10萬個，而華人社會大約只有3000左右，相比之下真是小巫見大巫，但原來十九世紀末以前，日本所有平民都沒有姓氏，只有名字，而在名前冠姓只屬當時統治階級的特權，例如田中角榮，如果是平民就只叫角榮，沒有田中，再拿知名人士馬化騰做例子，如果是平民，只容許叫化騰，根本沒有姓馬這回事， 日本這種極度封建的階級制度，一直到了明治维新以後才得以廢除，1870年日本政府决定，所有平民百姓都可以给自己取姓，直至1875年，日本全國人民都有了姓，子承父姓，妻随夫姓，世代相傳一直到今天。

我家曾經照顧過一個日本小孩幾年，他的名字叫武井英M(為了保護他的私隐，恕未能全錄其名)，武井這個姓氏在日本10萬多個姓氏排名中，名列第430位，想來必是一個大姓，而且追塑源頭，至少可以追查到日本戰國時代，大約是1575年(即天正3年)織田信長所重用的家臣武將武井夕庵，官職是二位法印，織田信長、豐臣秀吉與德川家康等人是日本歷史上令國家由內戰紛亂步向統一過程中三位重要人物，所以武井一姓並不是1870年以後才有，具武井之姓的人，就算不是皇室或貴族後人，也不會來自普通的平民百姓家。

武井英M父母均是日本人，父親是二次世界大戰時期出生，國家正值百廢待舉之時，最後日本成為戰敗國，由於國家的資源全部投進了戰爭中，令戰敗的日本一窮二白，加上原子彈摧毁了廣島與長崎兩座城市，造成最少有15至24.5萬人死亡，使日本從強國驟然變成一個滿目倉夷的廢墟。 

不過，戰敗重建的日本，經濟回復得非常快，短短30年便將經濟搞活，加上日本人的死拼和對國家的忠誠態度，國民上下一心使國家很快便成為亞洲，以至世界的經濟強國，20世紀70年代，幾乎所有家庭電器均是來自日本，包括電視機、唱機、收音機、電飯煱和電風扇等數之不盡，當時有些香港商人看準了日本家電的先進科技產品，都前仆後繼去日本爭取代理權，香港富豪劉巒雄當初便以代理日本風扇起家、還有「香港飯煲大王」蒙民偉也不甘後人，最後靠著代理日本電器發跡，20世紀70年代可說是日本的黃金年代，當時全世界都公認日本人很有錢，日本遊客成為各國旅遊業的主要客源。

武井英M在這個日本黃金年代出生，以武井後人在近500年的發展歷史，父家在社會上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如果他能夠一直在日本成長，相信其生活一定會比較幸福和創造比較好的學習條件，但可惜不知何故父母異離，他與父親從日本來到香港生活，父親是一名商人，在日本經濟火紅年代來香港經商，生意做得十分成功，其後父親娶了一名香港女子，並生下一個女兒，但他卻因為與新家庭相處不來，後母拜托了一名親友(她的弟弟)把他送到澳門，被安排入讀了一所很差的寄宿小學，自此令他的生活發生了180度的大轉變。

英M在澳門的生活質素與他香港的家人真是天淵之別，某年，我應邀與英M一同到香港住在他們家中，全家都用英語溝通，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父親，一個30來歲身材健碩的日本人，沉默寡言，反而英M的後母是個非常健談的人，女兒性格活潑開朗，一看就知道是個在充滿愛心的温暖家庭中成長的幸福孩子。

香港有錢人大部分集中住在香港島半山區和深水灣兩個地方，出門必需開車，因為附近跟本沒有公共交通工具，除非電召否則連計程車也很少經過，他們家住在香港島的半山區，是一座三層高獨立洋房，可看見維多利亞港，晚上景色十分漂亮，底層外面的平台有個小游泳池，屋裡是客廳、會客室和廚房，除了各種先進的家居電器外，還擺放了很多高爾夫球體育用品，相信他父親經常和商界朋友打高爾夫球。二樓是客房，傭人睡房和孩子房間，三樓就不太清楚，相信面積都一樣，大概是主人房和工作室吧，地庫主要作為停車之用，他們家有兩台車，夫婦每人一部。

武井先生一家除了物質生活富裕之外，社交圈子也很廣，來港第二天，其母帶我們到跑馬地馬會私人會所吃飯，那是個有錢人的世界，會所內娛樂設施應有盡有，如網球場、泳池和高級餐廳等，還記得當時我站在網球場邊觀看打球時，當年一位電影明星曾光不知為何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令我有點不知所措。其實英M後母姓甄，是香港紅歌星甄妮的親姊妹，所以她認識很多娛樂圈朋友，有不少電影明星、歌星和演藝界城中名人都是他們家中座上客，而當年成龍還是在跑龍套呢。

英M來了澳門之後，他父親從來沒有探望過他，如是者在澳門生活了一段頗長日子，每年暑假只去香港一次在父親家中小住一回，所以英M的日文不好，中文變成了他的第一語言。初來澳門之時，由於校方要求所有宿生必需在週末回家，所以他的舅父找上門來，請求我們代為做英M的監護人，每逢週末接他回我們家，但這所寄宿學校的學生很壞，英M受盡其他宿生的欺凌，對於一個早已缺乏家庭温暖的孩子，久而久之令他的性格變得更加孤癖，不懂與別人溝通，有次他可能因小事不開心，拿玻璃杯喝著水的他突然間「噼」一聲把杯子咬破，嘴裡滿是玻璃碎片。

根據英國兒童心理學家John Bowlby 創立《依附理論》，一個孩子缺乏家庭温暖會影響其成長，其與母親或其他主要照顧者的依附關係對其身心發展有相當重要的影響，認為兒童在成長過程中若被剝奪了母親的照顧，對其生理、智力及社會發展均將導致遲緩，可能發生生理以及心理方面的病態行為，英M當初來我家的時候，我們都被他的這些奇怪舉止嚇了一跳，我相信他的怪異行徑很可能就是John Bowlby 所說的心理狀態在依附關係被剥奪下所造成。

寄宿學校如果管理不好，宿舍很易變成欺凌場所，宿生會朋黨結派，弱小者被排斥甚至被凌虐，英M深受其害，每到晚上無人看管之時，一些惡孩子便來耍壞，冬天棉被給人弄濕，其他日子不是盥洗用具不見，就是枕頭被偷，受害者即使向社監投訴也沒用，他也無力24小時監控屁小孩的行為，英M曾經為此逃走過三次，最後因違犯了舍規被逐出校，幸好轉到第二所寄宿學校時情況好了很多，原因是慈幼會神父很有愛心照顧他，加上我們也把他看成為家中一份子，我多了一個弟弟，由於之前長期缺乏家人的關懷，但此後令他感覺到世界上真有人關心他，性格開始變得不再那麽孤癖，慢慢開始學習與人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