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al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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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能丢掉那些悲伤的蓄存呢?他作为我们看似无所谓、其实真的很无望的相聚的结果,已经渐渐堆积了起来

消逝的决斗

“现在我们内心还燃烧着自由之火,现在我们为了荣誉的心还没有死亡”我的老师,一位年轻而虔诚的普希金崇拜者在朗诵完诗歌之后开始向我们详细描述这位天才诗人,俄罗斯文学的父亲在俄国享有何等的声誉和地位。为了维护他妻子的名誉,他给丹特斯下的决斗战书经历怎样的过程被判定有效。提出过20多次决斗他像奥涅金一样漫不经心地对待这一次分界线距离均为10步古典的duel à volonté ,在涅瓦大街的咖啡馆里呆到最后一刻才奔赴小黑河畔。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兰斯基的命运。他第一枪就受了致命伤,铅弹冲向他的腹部把他撞倒在地。他不屈地坐起身子把枪里的子弹射向丹特斯,只在那个好运的混蛋前臂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我的同桌先把脸转向我然后笑了起来“真傻”,她伸出白净的手从桌底递过糖块,温热的指肚在手掌翻转时划过我的手掌。而台上那位可怜的古典主义者正竭尽全力地想要唤起那在古希腊时期就被广泛拥有的情感,引起我们的共鸣。他绝望地朗诵起《叶甫盖尼奥涅金》的句子“命运的时钟就此敲响:诗人默默堕落了手枪。”

真傻,这个词再一次让我感受到了语言的威力。在决斗和那个时代一起死去,勇气不在备受推崇的今天,它把那些在在决斗场上维护自己尊严和荣誉的绅士;明知会承担法律责任仍然愿意担当助手的朋友;怀有一种避免无谓死伤严肃目的编造的决斗法则;对展现勇气的热衷;对浪漫地追求都描绘成幼稚而不成熟的形象,原始的终究会被抛弃的想法。生活在更文明的世界,让我们有足够的底气对这些露出嘲笑的表情。更完善的法律保障着我们方方面面的权益,为受损尊严的补偿提供了更多的手段。比如,我们可以给羞辱我们的人发一封律师函予以严厉而善意的警告并敦促对方尽快道歉。这种极为有效,威力无穷的手段,只要花上30元就能在淘宝上购得。当然啦,提起诉讼一般不予考虑,那实在是太耗费时间和金钱了。

对决斗的指责从来没有停止过。天主教廷和各国权利当局都极力反对决斗。但社会对决斗的热衷使反决斗的法令成为了一纸空文。在这股激情和热潮驱使下,胆怯懦弱的人也会尝试着让极端侮辱自己的人去面对生命的威胁来弥补受损的尊严。《宵小之徒》中,那个戴着眼镜的胖子安东彼得洛维奇,一个怯懦事业小有成就的商人。当他发现自己的好友和妻子出轨的时候,他愤怒至极,让偷情者赶紧滚蛋的同时却连冲这位在克里米亚杀了300多人的偷情者多大喊几声都不敢。他只是机械地颤抖着摘下手套朝对方脸上扔去。手套完美地偏离了目标,落在了一个水瓶里。对方毫不在意,一边慢悠悠地下楼一边讥笑他。这份巨大的耻辱在他向朋友寻求安慰时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决定用决斗来回击羞辱,重新赢回妻子的爱。他没有皮埃尔那么幸运,但他勇敢地决定,挑战自我的尝试还是给了我无法抹去地印象。

诚然,决斗是“杀人的行径,暴力的行为”但它同样是一种文明的标志,对它的热衷表明了社会达成了一种“尊严和荣誉高于生命”的共识。我们意识到人类不止可以运用理性还可以用情感来反对人本身的动物性。人的高贵和美感也绝不是与生俱来,它们是由后天努力获取的尊严,热情,勇气等等品质组合而成。决斗并不是最好的手段,但当我们把它和如今盛行的犬儒相对比便愈能凸显它的浪漫。这种浪漫不会也不应该和决斗一起消失。我早已过了中二的年纪,但依然怀有一个真诚的幻想:当面临极致的侮辱,我们有勇气摘下因为劳作而变得脏兮兮的手套,把它掷到侮辱者的脸上。而不是被人从狭小的出租屋里拖拽出来,赶到北京冬天冰冷的大街上,任由尊严被随意地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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