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时报丨为什么我依然相信美国

为什么我依然相信美国

吉迪恩·拉赫曼（Gideon Rachman）

“我相信美国。”在唐纳德·特朗普的整个发迹、没落和再度发迹过程中，这话总有在我脑海中回响。

只是到后来，我才想起，这宽慰人心的意见是《教父》的开场白。这句话从亚美利哥·伯纳塞拉（Amerigo Bonasera）口中说出: 他实际上已对美国丧失信心，正转向一个黑手党头目，寻求复仇的门道。

眼下，特朗普正告诉美国选民，“我是你们的报复”，这是在向所有那些被体制“冤枉和背叛”的人发出呼吁。

这非常柯里昂阁下（Don Corleone），而且管用。2024年总统选举的民调中，特朗普整体上领先于乔·拜登。他是赌场庄家的宠儿，不只因为他有望拿下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还因为他有望拿下总统大位。

所以，当选民似已蓄势待发，要选出一个因试图推翻上次总统选举而面临审判的人当总统时，我如何能维持对美国的信心呢？

“相信美国”可以意味着两样截然不同的东西。首先，你可以相信美国所代表的事情。其次，你可以相信美国最终会好起来。这两个想法是有联系的，但并非一回事。

我相信美国是世界上一支向善的力量，多年来，这使我陷入了一些激烈争论：甚至是在自认为是美国最亲密盟友的英国。无论是越南战争、罗纳德·里根的军备集结、伊拉克战争还是枪支暴力，热情批评美国的人总是可以指出很多事情。

我通常这样答复：就像历史上的每个伟大国家那样，美国也做过可怖的事情。但在上世纪三大全球对抗(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冷战) 中，美国都站在了正确一方。事实上，美国是那些冲突的决定性因素，确保民主世界战胜了独裁统治或绝对专制。

所以，至关重要的是我相信美国的第二种形式：美国终将披荆斩棘，迎来胜利。过去八十年间，美国确实是“自由世界的领头羊”：通过与欧亚其他自由国家结成联盟网络，既在行动上是民主典范，又保护了其他民主同侪。

假如民主开始在美国崩溃，那么全世界的自由民主国家都将陷入麻烦。这个世界上最富有、最强大的国家是民主国家的同好，这一点令人安心。在特朗普的第二任期内，这种安心感可能消失殆尽。

许多特朗普的拥趸会这样答复：假如他们的人赢得选举，他的胜利将是民主在行动的例证，而非美国向独裁滑落的例证。但特朗普当选总统无法洗净历史记录。

我们知道这个人的品性。特朗普是这样一个人：他已经展示出，他不尊重最基本的民主程序——自由选举。他的“报复”承诺还包括，一再威胁要将包括拜登本人和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Mark Milley)在内的政敌送上法庭。与起诉特朗普不同，这些案件不会由评估过证据的独立检察官提起。它们将是国家领导人下令进行的政治表演式审判：那是独裁统治的标志。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如何继续相信美国呢？首先，也最显而易见的是，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提前预言的。距离11月份的总统选举还有好几个月。

其次，自1963年约翰·肯尼迪遇刺，到老布什领导下的“反恐战争”，美国的伟大和全球领导地位总是与动荡和闹剧纠缠不休。最终，这个国家总能矫正自身，其潜在的活力和宪政体制也能再度得到坚守。因此，这出最新的闹剧——有人称之为“美国恐怖故事第九季”——看上去不太可能给这部连续剧奉上一个明确而悲剧性的结局。

美国制造的这出闹剧——甚至是特朗普闹剧——可以既象征着活力，也象征着疾病。美国是一个有着造反和反建制倾向的国家，这一倾向令它能够整饬局面，不断再度发明自身。投票给特朗普是一个迹象，表明人们正在谋求根本性的改变。哪怕特朗普不是正确答案，他的出现也是一个拒绝安分守己也拒绝接受现状的信号。

特朗普持久的民望甚至可能激发美国精英阶层进行一些必要的自我反省，虽然这姗姗来迟了。拜登努力将平等重新置于美国经济政策的重心位置，就是这种调整的一个例证。对“觉醒”思维的强烈反击也开始了。正如拜登的一位助手在一个反省时刻对我说的那样: “我们已经意识到，很多民众对美国的左翼惊恐不已。”

特朗普矛头指向左翼的“报复”，可能令美国走上某个令人惊恐的新方向。但我足够相信美国，所以我认为，要摧毁美国的民主，需要再有不止一个特朗普任期。美国并非匈牙利。美国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国家，有许多不同的权力和财富来源。仅仅在四年内，特朗普和他的追随者不可能让他们都言听计从。

所以，你们仍可以将我算作一个“相信美国”的人。我，和亚美利哥·伯纳塞拉。

（作者是英国《金融时报》外交事务首席专栏作家。本文原题“Why I still believe in America”，由《金融时报》网站发布于2024年1月8日。译者听桥，对机器形成的初步译文有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