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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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閱讀,希望有一天能完成屬於自己的故事,將一篇篇章節串連成扣人心弦的作品。

月夜詠 楔子 此時此刻

(编辑过)
「沒有皓月的夜晚是孤單的,明月也只在黑夜懷中散發光芒。」她見過他的傷痕;他曉得她的脆弱。最終,他們握住了彼此的手。

內容簡介:

他們在他人生的低谷初見,重逢於她失去光亮之時。

莫寂夜是受家人忌諱的禁忌之子、母親行為放蕩的證明,身上流著外族之血。十八歲那年,母親將他賣給來自異國的邪術術士,因出挑的長相和血液中正待復甦的力量被看上,縱然他始終不屈,也擺脫不了任人玩弄的命運。

熬過無數次折磨,莫寂夜終於獲得脫逃的機會,代價是眼前虛無的黑暗、以及曾在痛苦時光中給予他一絲安慰的光輝就此熄滅。

就在那時,她握住了他的手。

銀曦是光精靈與冰雪精靈的混血,也是具備強大魔力的醫士,本該前途似錦,然而災禍從不憐惜任何美好,人心的陰暗也是如此,受她幫助的人為著自私可笑的理由,將她與同伴的屍體一起扔進充滿劇毒的深淵。

傷害變成一道深刻又殘忍的界線,將銀曦與從前的自己切割開來,即使重回光明、生活繼續向前,有些東西終究不一樣了。 ​​​​

就在那時,他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當他們再次相遇,他與她皆訝異於彼此的轉變,她不再是那個愛笑的少女醫士;他則成了為帝王效力的鷹犬。出於對恩人的感激與擔憂,莫寂夜讓銀曦暫時待在身邊,卻沒預料到他們的命運從此緊密相連。

「沒有皓月的夜晚是孤單的,明月也只在黑夜懷中散發光芒。」

她見過他的傷痕;他曉得她的脆弱。最終,他們握住了彼此的手。

(在此申明:傷害女主的不是男主,他們沒有互相傷害。)


莫寂夜。

這是個奇怪的名字,他知道。雖然算不上難聽,但感覺就像隨便找幾個好聽、看起來優雅的字湊在一起的作品,分辨不出意義,也感受不到祝福。

不過這是他生命中第一個禮物,來自某個真正關心他的家人,而不是其他有著血緣關係,卻巴不得他永遠消失、令他不知該如何稱呼的那些人。

清涼的夜晚,微風拂過,樹影隨著晃動的樹梢輕擺。清冷俊逸的男子姿態隨性地坐在樹上,雙手枕在後腦,凝望著皎潔明月,比尋常東方人深邃一些卻不過度稜角分明的五官在銀白光輝的照耀下,顯得柔和而沉靜。頎長的身影隱匿在一片片碧葉之後,宛如一頭慵懶的黑豹,絲毫不為所處位置的高度擔憂。

美好的畫面卻在幾秒後被一聲怪叫打破。

「麻糬——!」

男子平靜的表情在幾秒內產生了細微的變化,彷彿發現了什麼不堪入目的怪東西似的,僵硬、抗拒,還帶點驚訝。隨後又像意識到那怪東西與自己其實很熟悉般,無可奈何地接受對方將會進入視線範圍並不斷朝自己靠近的事實。

怪聲的源頭衝過草地,跑向莫寂夜所在的那棵樹。月光揭開夜晚籠罩於來者身上的暗色,俊秀的黑髮少年止步於大樹下,抬頭對著上方喊道:「麻糬~不要再睡了,月亮曬屁股了!」

樹下的少年有著偏向西域人的樣貌,一雙祖母綠色的眼瞳清澈又明亮,彷彿被打磨後的水晶礦石,面上掛著大大的笑,乍看之下就像個和善又誠懇的年輕人。然而莫寂夜分常清楚,那兩個形容詞和名詞皆與少年扯不上關係——起碼名詞對人類而言,套在少年身上太勉強了。

「麻、糬、ㄟ~~~」才幾秒沒給回應,綠眸少年便又開始鬼叫,唱戲一般鬼哭狼嚎的呼喚讓男子皺起了眉。莫寂夜有時真不知道他為什麼非要把自己的名字和那種白白軟軟又黏黏的點心連在一起,就因為前兩個字發音近似那種甜點的方言稱呼嗎?

有時他真想反過來拿少年的名字開玩笑,問題是他不擅長……而且對方的東方名——「路障」已經夠像個笑話了,沒多少發揮餘地。

莫寂夜從樹上一躍而下,以綠松色繡線繡著竹葉圖樣的青玉色衣袍隨著男子的動作進入銀白月輝的映照中。

「怎麼了?」他淡淡地問。

「麻糬黏找你。」路障豎起拇指朝身後一比,莫寂夜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看起來差不多四、五歲、穿著淺綠色裙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奔向自己,一面踏著笨拙的步伐,一面高聲喊著:「阿父!」

莫寂夜淡漠的神情瞬間柔和下來,他快步走向女孩,將其一把抱起。對比面對路障時愛理不理的態度,可謂天差地別。

「麻糬差別待遇啦!」路障故作委屈地抗議,儘管知道這種矯揉造作的演技根本騙不過對方,他仍然自顧自地演得十分快樂,「難道我們同甘共苦的那些歲月都已被遺忘?難道同伴之間的情誼甚至不能讓你對我稍微溫柔……」

「怎麼自己跑過來?妳阿娘呢?」莫寂夜果斷無視路障的盛情演出,摸摸女孩的頭,柔聲問道。

「阿娘在後面。」被稱為麻糬黏的女孩甜甜一笑,摟住莫寂夜的頸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阿父說過今天睡覺覺前要講和阿娘遇到的故事,麻糬黏要聽故事。」

「麻糬你會講故事?!」路障詫異地看向莫寂夜,這回可不是假裝,他是真的驚訝。

莫寂夜不是個幽默風趣的人,不懂得怎麼逗人開心、更不知道該如何討人喜歡——或者說,懶得費那個心思。遇見麻糬黏的母親銀曦以前,路障曾以為麻糬兄弟只能在孤老終身這條路上不斷前進,沒想到他最後居然成了一個會為女兒說故事的爸爸,唯一不變的是對自己的冷淡態度……也許還包括看見自己和姊姊胡鬧時,臉上宛如冰風暴的怒意。路障想起自己曾經非常勇敢地將水壺擺在發怒的莫寂夜面前,結果……

水沒有變涼。

「麻糬你真的會講故事?不是照著書唸吧?」搖了搖頭,彷彿想將心酸的感覺甩掉一般,路障決定切回正題,不再回憶那杯沒有變冰的水。

「他會呀。」不屬於他們任何一人的溫和嗓音忽然打岔。

路障與莫寂夜同時轉身,一名身著暗藍長裙的女子笑盈盈地站在樹蔭與月光交接之處,白如雪的長髮挽成優雅的髮髻,同時留了一部分在肩上。淡灰色眼眸明亮而溫暖,加上雖不豔麗、但看著十分舒服的柔美臉蛋,使那雙冷色系眼瞳失去了原先可能給人的距離感,反倒顯得親切真摯。

「阿娘!」麻糬黏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朝藍衣女子伸手。

「銀曦姊!」路障揮一揮手,打了個招呼。

相較於一臉興奮的麻糬黏和第一時間問候的路障,莫寂夜顯得安靜許多,既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動作變化。然而明眼人都能觀察得出,自銀曦出現的那一瞬間,男子的眼神、氣勢完全不一樣了。

莫寂夜看上去清冷淡然,俊美又不失英氣的臉龐幾乎沒什麼表情變動,卻不讓人覺得呆板無神。然而他的淡漠中總是透著若有似無的冷肅,比起清雅高潔的蓮或冰涼無瑕的美玉,更像一把半出鞘的劍,帶著金屬的鋒利與重量,儘管外表安靜無害,仍掩藏不住能讓人見血的煞氣。

但是當銀曦走近他身邊,那彷彿能刺痛人、宛如北冰原冷空氣的疏離感便徹底消散。墨玉般的雙眸靜靜地凝視著妻子,倒映出她的身影,如同夜空擁抱明月。微微勾起的唇角更是將見到對方的喜悅毫無保留地展現,連被母親引走注意力的麻糬黏都注意到父親的愉悅,抬起頭好奇的盯著。

銀曦同樣沒有說話,臉上依舊掛著溫柔的笑,一手在女兒的頭頂輕輕地摸了摸,另一手則親暱地在丈夫臉頰邊捏了捏。

莫寂夜低笑,左手仍穩穩地抱著女兒,右手握住銀曦觸碰他的那隻手,輕輕地捏了回去。

看著夫妻倆旁若無人的曬恩愛,路障露出滿足的表情,絲毫不覺得自己沉浸於觀賞情侶的行為有何不妥。

雖然說比起觀賞戀人恩愛,他更喜歡做點什麼好讓恩愛中的戀人害羞或不自在,不過現在就先不要放大招了吧,不適合。「我說麻糬、銀曦姊,見好就收的道理要懂,麻糬黏還在你們中間啊!」

被路障這麼一干擾,甜蜜的氛圍馬上消失得連影子都不剩,小小的麻糬黏仰著頭,看見父親似乎有一瞬間不太高興,但一發現自己在看他,那種令人後頸一涼的恐怖感覺就不見了。

銀曦摀嘴輕笑。

莫寂夜眉頭微蹙,他雖然很想無視路障,但終究臉皮沒厚到能在被緊盯不放的情況下與妻子親密互動,何況女兒就寢的時間差不多到了,確實不適合在外頭待下去。

「走吧。」銀曦牽起莫寂夜,朝麻糬黏使了個眼色。麻糬黏收到母親的暗示,嘿的一聲從莫寂夜的臂彎跳下,擠到父母中間,牽起他們的手,「我們走!」

「走!」路障興高采烈地附和,即使沒有誰要他跟著。

漫步穿過樹林,握著父母的手跳過窄窄的小溪流,麻糬黏哼著不知名的曲子,搖搖擺擺地前進,回到他們寬敞溫馨的木屋。和路障告別後,一家人洗漱完畢,到臥室集合。

「阿父阿父!要開始了嗎?」麻糬黏興奮的眨著眼睛,幾乎壓抑不住眼底的期待。

「別急,先躺好。」銀曦扶著女兒躺下,淡灰色的眸子盈滿笑意,隨後轉頭望向她的丈夫,「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呢?寂夜。」

「從哪說起啊……」莫寂夜眼簾低垂,鴉羽黑的眸中閃過複雜的情緒,許多回憶在腦海中浮現,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起頭講述。

他的過去存在不少不得見光的陰暗,太複雜的事情不適合說給麻糬黏聽,那些亂七八糟的骯髒事更不可能。儘管他現在已經不再為此難受,但一字不漏的向女兒描述……他可能辦不到。

過了半晌,莫寂夜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在遇到妳阿娘以前,阿父被一群壞人抓住,被……欺負了一段時間。」男子微微勾起唇角,總是沉靜肅穆的俊美面龐柔和不少,盡量不露出沉重的表情,避免嚇到孩子。然而麻糬黏光聽見父親被人欺負,眼神中的歡快立刻消失,嘴角的弧度因為惶恐而向下彎去。

「他們打阿父嗎?」女孩怯怯地問,遺傳自母親的灰眸充滿了擔憂。

打?莫寂夜苦笑,摸了摸麻糬黏的頭。那些人對他做的可不僅僅是「打」這麼簡單。

「是,他們打了我。」麻糬黏聽見父親輕聲回答,臉上帶著她看不懂的複雜神情,像是在笑,卻又沒有喜悅,看了反倒讓她覺得難過。

「阿父不怕,麻糬黏叫路人姊姊和路障哥哥一起來打壞人。」女孩滿臉認真地爬起來抱住莫寂夜,在他背後拍了拍。「阿娘也會幫忙,不讓阿父被欺負。」

莫寂夜低頭輕笑,一手摟住坐在身旁的銀曦。

「是啊。」眉眼之間的苦澀被溫暖融化,他露出發自內心的、放鬆的笑容,「他們不會讓讓我被欺侮。」

「我從那些惡人手裡逃脫後,遇見了妳的阿娘。」莫寂夜接著說下去,語氣輕快不少,「妳阿娘……很好。我逃出來時狀況不好、脾氣也差,不想和人說話,更不想讓人碰。妳阿娘不僅幫我療傷,還沒有計較我對她的失禮之處、一直都很禮貌,讓我覺得安心。」

「說脾氣差太誇張了。」銀曦打岔,伸手在莫寂夜肩上拍了拍,「只有不想說話而已,除了一開始沒弄清楚情況時比較兇,其他時候都很有禮貌,不會大吼大叫、摔東西罵人,也不會頤指氣使地使喚人。」

「我本來就不是那種個性。」

「對。」清澈的灰眸被笑意點亮,銀曦凝視著莫寂夜,聲音輕柔卻無比清楚地說道:「你一直都很好。」

對於妻子的告白,莫寂夜並沒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是用不至於弄疼銀曦的力道緊緊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輕輕印下一吻。

「待我傷勢好轉,覺得不能再繼續安靜下去,畢竟我的傷雖然不算太重,卻也不易處理。妳阿娘為了照顧我忙上忙下,於情於理都不該輕慢。」依舊與妻子十指相扣,莫寂夜將話題引回故事中,「我開始幫忙她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儘管我仍然不怎麼說話。」

「阿父那時候就好喜歡阿娘了嗎?」麻糬黏好奇地抓住父親的袖子搖晃。

「沒那麼快。」莫寂夜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當時我只覺得妳阿娘是少數能讓我信任的人,再多就沒有了。」

麻糬黏失望地嘆氣,莫寂夜有些尷尬地別開頭,銀曦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傾身在女兒面頰上親了一下。

「妳阿父不是會對誰一見鍾情的個性。」白髮女子柔聲解釋,朝莫寂夜看了一眼,帶著一絲調侃的味道,「阿娘也不是在初遇妳阿父的時候傾心於他的。」

「那是什麼時候?」

「……」認真解釋的話這孩子今晚就不用睡了。

「阿娘、阿父,是什麼時候呀?」見父母沉默不語,麻糬黏又問了一遍。

銀曦與莫寂夜相視而笑,隨後轉頭看向女兒。

「這一部分就放到明天吧,說好了今天只講我們怎麼相遇的。」

「可是好短喔!」麻糬黏有些失望地抱怨。

的確,他們這樣一來一往的談天、打岔,最後對話中屬於「故事」的部分可說是少之又少,到頭來麻糬黏唯一獲得的資訊只有父親受傷被母親照顧而已。只是發生在莫寂夜身上的許多事情實在不適合講給孩子聽,偏偏又在他的生命享有一定的位置,無法略過不談。

也許我真的不適合說自己的故事。莫寂夜無奈地想。

若是路障和他姊姊路人在場,一定會毫不客氣地吐槽:故事太短跟你的過去無關,是因為你跟銀曦講沒幾句就開始曬恩愛啊!

「那明天要講多一點喔。」也許是知道父母不會再多說了,麻糬黏乖乖鑽進被窩,以妥協換承諾。

「好。」莫寂夜簡短但鄭重地回答。

麻糬黏回以燦笑,蹭了蹭鬆軟的枕頭,閉上了眼。

莫寂夜動作輕柔地為女兒蓋好棉被,待銀曦吹熄燭火後,夫妻倆一同走出麻糬黏的臥室。

「你今天其實挺緊張的吧?要在孩子面前說那些。」等走到離麻糬黏的坊間有一段距離時,銀曦才開口問道。

「嚴格來說是不自在。」唇角微勾,莫寂夜牽起銀曦的手,走進他們的臥房。

坐上罩著深藍床單的大床,莫寂夜將銀曦擁入懷中,在她前額印上一吻。

「頭一次在妳以外的對象面前說那些,也不知該如何整理成適合她聽的故事,到頭來幾乎什麼也沒講。」像玉石敲擊般清朗、卻也不過於高亢的嗓音帶著難以發覺的失落,難得有些低沉。

說實話,若不是女兒想聽,莫寂夜其實沒什麼意願提起自己的過去,準確來說是不想主動談論。一來是他本來就不是個健談的人,二來是不光彩的事情太多,比如:他的母親懷上他的過程、或者是那些「壞人」施加於他身上的那些無恥、骯髒的暴行。

銀曦收起臉上的笑,雙手捧住丈夫的臉,微微使力讓他轉向自己。

宛如白玉雕琢而成的俊美臉龐透著一絲黯然,夜空一樣漆黑的眸子卻直直地凝視銀曦,與還未徹底和妻子坦承心意前不同,沒有半分閃躲之意。銀曦知道莫寂夜這樣的神情代表著什麼,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湊上前親吻他的唇,任由他護著自己後腦緩緩躺下。

躺好之後,銀曦又在莫寂夜唇上吻了吻,撥開擋住他視線的烏黑髮絲,「寂夜。」

「嗯?」

「你是我的『珍貴』。」披散的純白長髮彷彿月光紡成的絲線,凝望著他的灰眸如同浸過水的晶石,用精靈語說出的告白令莫寂夜瞬間忘了方才的沉重。他低下頭,一下又一下地吻著銀曦,眼角、鼻尖到薔薇花瓣似的唇,一處也不放過,怎麼也無法滿足的樣子。

要是在從前,他怎麼也不相信自己會願意與誰親暱到這般地步,別說擁抱,任何親近的肢體接觸也能讓他不適。然而此刻的他不僅不排斥銀曦的碰觸,甚至按耐不住地主動索取……

誰能想到呢?

唯一能確定的是,當年那個被輕率的母親生下、卻又完全不管不顧,還被扔進骯髒地方的孩子是絕不可能預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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