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晚宴喬凡尼（3-31-6）

  原路返回格特萊第街，我們改走外側人行道，沿薩爾察赫河畔，過馬克橋，來到米拉貝爾宮。行經代表「風、土、水、火」四自然元素的希臘神祇雕塑，及綠茵花園、飛馬噴泉，朝右仰望，教堂建築群和高地要塞堡壘，遞增羅列。進入宮殿前廳，立刻入眼的，是地板印刷薩爾斯堡全區導覽地圖，兩端牆壁則張貼各類市政公文文件和宣傳海報，全然旅遊導覽中心概念，與僅一步之距、童趣浪漫的「邱比特扶欄階梯」，形成強烈分隔。邱比特扶欄階梯，共塑立二十二尊憨態邱比特雕像，登淺梯彎上，即巴洛克式大理石廳，提供主題會議、紀念活動、小型音樂表演和婚禮禮堂之用，目前作為市政辦公樓，愛神邱比特搭配婚禮舉行，不論兆頭或涵義上，相得益彰。

  前廳左側果然有音樂節宣傳劇目表，命中分析，此次演出，分別是一七八七年《唐．喬凡尼》、一七九一年《狄托的仁慈》和《魔笛》，共三齣歌劇。

   「大理石廳空間狹窄，也沒有任何足以表演歌劇的劇場裝置，卻要一口氣演出三場不同劇目，蠻奇怪的。」嚴雅雅鼓膨雙頰，嘟囔說道，墨薔梢思考了下，問：「雅雅，妳從哪裡獲得音樂節資訊？」嚴雅雅一愣，回答：「在泰爾奇小鎮攝影老爺車嘉年華會時，有個德國男人告訴我，這份舊的音樂節劇目單也是他給我。」黃茉莉對墨薔梢說道：「梢小姐，我去向辦公人員問問詳情。」

  未久，黃茉莉回報：「辦公人員說，是私人團體租賃大理石廳，邀請亞伯拉罕．摩瑟演出獨角戲，並未對外開放售票。」嚴雅雅低呼：「難怪我上網查的時間不對！」我釋道：「這就是一個陷阱，那德國男人假裝攝影同好接近，並給妳一張偽造的音樂節劇目單，妳依照上面網址，進假網站查詢，屢次受暗示，便順理成章來薩爾斯堡，目睹亞伯拉罕的命案。」嚴雅雅不解問：「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墨薔梢、青曇和黃茉莉，不約而同說道：「引我前來。」「引鉅子前來。」

  設下圈套之人，既知曉嚴雅雅乃嚴令之妹、墨薔梢亦在德國，熟諳墨薔家成員關係，更掌握各人行蹤，如此精準安排計劃，必定組織行動，且對玄異圈相當了解。我提議先找一處休息，待夜再進大理石廳探查。

  薩赫飯店薩爾斯堡分館內的咖啡廳，我點了維也納咖啡和凱薩皇帝鬆餅，挖些咖啡上的濃奶油，和鬆餅裡的葡萄乾沾李子果醬，偷偷餵小絨毛。嚴雅雅極度興奮，百萬分支持夜探大理石廳，能跟隨墨薔鉅子冒險，忒有趣。莫札特這三齣歌劇，轟動百年，但詳細劇情我不太清楚，然而牽涉歷史和文藝，沒人比黃茉莉更適合講解內容。戲劇情節出現奇異線索──

  一、《唐．喬凡尼》原始傳奇故事，出自西班牙蒂爾索．德．莫利納，所撰寫的《塞維亞騙子與石像客人》。歌劇最後一幕，喬凡尼訝異在墓地遇見的騎士石像，竟會說話，便邀請它參加晚宴，當騎士石像要求喬凡尼悔改好色性格，遭喬凡尼拒絕，騎士石像盛怒下將喬凡尼拖進地獄。

  二、《狄托的仁慈》正如禽滑分析，羅馬皇帝提圖斯時代，發生彼時全球最大災難──坎帕尼亞維蘇威火山爆發──火山灰掩埋的龐貝古城遺址，裡頭屍體簡像極石雕。

  三、《魔笛》故事背景設定為古埃及時期，劇中常頌讚冥王和重生神，即歐西里斯與妻子伊西斯，暗藏暨重塑地獄與復活議題──地獄似乎呼應著喬凡尼終途，復活又彷彿直指石像活人化之術。

  此刻誰也預料不到，《魔笛》居然是解開「石像鬼」和「布拉格傀儡煉金術」兩案的鑰匙。

  馬牛其風外提一事。

  話說古埃及冥神歐西里斯，其意「世界邊緣之王」，身為世界第一具木乃伊示範⋯⋯既然有半腐殭屍姜蓎的存在，又怎會沒「活體木乃伊」呢？

  當然有。

  老伊。

  兩年前「考古學概論」課堂上，倪大依然用他那毫無抑揚頓挫、枯燥的語調教學，我趴睡課桌至下課，直到他站在我前方喊道：「墨薔同學。」我爬起身，壓根底兒沒愧疚感，撫摸額頰熱燙睡痕，打招呼痞笑：「呦，老師。」倪大放了張名片到我掌中，自信說道：「我想你是最適合的人選。」

  名片字樣是這麼印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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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僱木乃伊偵探原則

一、案件中，必須有木乃伊偵探能扮演之角色，得以發揮其長才。

二、華語透過聯絡人通知案件內容：洽臺隱大學人類學系倪大教授，並無視其搗亂瞎搞。

三、犯罪偵破後，無論犯人或委託人，凡相關案件全體人員，不得挾怨報復木乃伊偵探，否則視為違反國際文物保護法宗旨。

再次歡迎您的友善委託

  從此，除姜氏姐弟外，又多了組偶爾照面的朋友，倪大和老伊。

  若問老伊是哪號法老王，留待後續閒聊，會全盤托出。

  老伊隨倪大的爺爺，倪朝炎，搭乘軍船來到臺灣，在船上與一頭緬甸籍、名叫「林旺」的戰象成為好友。剛開始林旺以為老伊是根斷木，牠異常興奮地用長鼻捲起老伊，貼近臉，老伊感到牠眼眶略微濕潤。老伊凝視牠、牠凝視老伊，英雄相惜，不枉千年識人經驗，由牠眼神解讀，牠傷懷幼時搬運戰備補給物資和大砲的艱苦歲月。

  來臺後，林旺居住「臺北市立動物園」，還老夫少妻配，娶母象「瑪蘭」。婚禮當天，老伊讓倪大幫忙，大熱天套穿厚夾克參加婚禮，掩飾真面目，幸虧在埃及熱慣了，老伊才能抱持祝福心，為牠喝采。

  近二十年前林旺過世，經時多年被製成標本，老伊仍懷抱希望前去動物園教育中心看牠，以為他倆終於同為木乃伊等級，更能心通靈犀，然令老伊悲傷的是，牠已對他的友情無法回應。

  倪大當時遞名片，乃屬意墨薔鉅子身份，希望我可以作為協同助手，共建偵探事務所。我的確也見證倪大和老伊兩人，啼笑皆非地聯手破獲一起《木乃伊偵探CALL IN．搶了木乃伊棺槨的四具死屍》之謀殺案，案後他倆正式變成蒲哥的競爭同業。

  老伊常說道：「偵探的高級偵查技術之一，就是易容偽裝。本王生平最崇拜的兩位名偵探，不用猜也知道，當然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和亞森．羅蘋！常看他們的書看到睡著，忘記回到棺中。」雖然老伊偽裝技巧甚差，但勝在先天優勢。

  回憶他倆首宗案件，發生在美國路易斯安那州的「曼查克沼澤區」。提及曼查克沼澤區，無人不識，傳媒評論世界十大恐怖地之一，別稱「幽靈沼澤」，傳說「伏都女王」（即巫毒教教主）相中此區地貌環境邪煞，便以黑魔法進行詛咒，佔領。彼時倪大正在該州做交流生，他將老伊塞入籃球訓練筒袋內，藏學生宿舍床鋪下，非常妥當，直到爆發兇殘殺人魔事件，他倆的合作才堂堂登場，堪稱史上最滑稽的破案方式和結局。倪大雖絕頂聰明，卻非偵案好手，兩臭皮匠策謀一個令人落下頦的荒謬手段，真真數晚之內，捉住警方力查七年卻徒勞無功的殺人魔。策謀簡易至極，倪大幾天前在校園內宣傳沼澤區發現「乾屍」，波盪群眾謠言力量，每夜老伊就遊走沼澤區各處，扮假。果然，殺人魔習慣沉屍沼澤以滅跡，誤把老伊當作他先前所殺被害者，因此露餡。

  第二宗案件是遊樂場鬼屋扮老本行，木乃伊；第三宗是緊抱森林內傾倒樹幹，佯裝枯腐木；第四宗是吊掛十字架上，化身萬聖節道路指標，接受一群吵糖吃的小孩嘲笑，做得不夠逼真⋯⋯滿滿心酸、無技術可言。

  思緒驀然跳出倪大老伊那對活寶，說不準乃《魔笛》無形牽引。

  傍晚六點，米拉貝爾宮停止對外開放，我們打算從側邊「侏儒庭院」進入。由我揹墨薔梢、青曇揹嚴雅雅，連同黃茉莉，三人齊蹬壁飛身越牆，迅奔通過擺置若干侏儒雕像的圓型小院，翻跳橫矮柵欄鐵門，見遠處零星幾名警衛正夜巡，我眼神示意上建築物屋頂，直線走徑。右手一揚鉅子令，鋼線圈住舊時壁暖煙囪、現已成屋脊裝飾的方柱，一按線圈摯，兩秒即上屋頂，再下拋鉅子令，拉起另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