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後篇)第三一章    晚宴喬凡尼(3-31-1)

(3-31-1)

後篇

《布拉格傀儡煉金術篇》



  楔子


  案件:音樂家連續謀殺案

  地點:奧地利維也納、捷克布拉格

  破案日期:十五天



  薩爾斯堡位於德奧邊境,臨德國巴伐利亞邦,乃奧地利通往阿爾卑斯山的末端山門,亦是鹽礦要地,整體地勢甚高,從維也納搭火車來回約六小時車程。


  奧地利兩大主教,維也納主教並列薩爾斯堡主教,可知此處政教地位之崇高。中世紀以降,昔采邑主教為了羅馬教皇,衝突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因此建造高地要塞堡壘,現今可搭乘南邊溫特山纜車前往,參觀堡內含括的木偶博物館、刑求博物館等設施,並俯望週邊平原,以及德國貝希特斯加登區的阿爾卑斯群山,看是否能順利覽眺希特勒的鷹巢別墅。


  中世紀相關採礦製鹽、葡萄園釀酒等農礦產銷,多半由教會監控和營收,獲利富厚──幾乎可視為主教私人產業,提供資金用來大興造價不菲的宮園,好比「惡作劇噴泉」海布倫宮,或電影《真善美》拍攝地,米拉貝爾宮花園諸類建築。


  步離采邑主教因飽受痛風和心臟病身疾所苦,同情婦避囂靜養的米拉貝爾宮,通往分界新舊城區的薩爾察赫河,過馬克橋後,行數分鐘即進入格特萊第街。


  氣候和爽微熱,今日格特萊第街上遊人出奇稀疏。前身為穀物雜糧交易場所的格特萊第街,林立懸掛雕鏤精緻的鑄鐵招牌,故又俗稱糧食胡同、鍛鐵大街。街道9號,莫札特出生地,「莫札特之家」牆面所漆特蕾莎鵝黃色調,應和光照,顯得格外精神,象徵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皇家榮耀 ; 但這份寧靜,亦由此間主人──莫札特親手打破──兩百三十多年前,他遺留下巨大謎團,開幕波希米亞斯拉夫傳統一派傀儡煉金術師,與聖墓條頓化學騎士團,爭奪「神物」的序曲。





  嚴雅雅本想攝影薩爾斯堡音樂節盛況,隨俗地緬懷莫札特一番,則資訊查詢不足、錯判時間,音樂節尚未舉行,也還沒推估留遊此處的期程。拍照地面偶爾可見的猶太紀念金屬磚、米拉貝爾宮花景,與扣掛馬克橋上的彩色愛鎖,她又拍了「莫札特之家」數十張照片,最後前往薩爾斯堡主教堂。


  西元八世紀建造的薩爾斯堡主教堂,羅馬古樸式融合巴洛克式風格,主堂內部是慣式圓型穹頂,殿堂大量運用大理石質材,壁畫和玻璃彩繪裝飾雖較之其他主教堂,排不進豪奢榜,卻勝在莫札特受洗地而聞名於世,乃本地區宗教信仰中心。參觀完主教宮殿和主教堂內部,莫札特的羅馬式洗禮盆、林布蘭的母親肖像畫等古文物,在在令嚴雅雅胸口滿溢聖潔高雅情懷,走出建築外,打算再從主教宮廣場,補拍幾張風景照,特別是青頂灰牆的教堂前豎立的聖母紀念碑,以及主教堂入口那四座使徒彼得、使徒保羅、使徒魯佩特和使徒維吉爾的雕像。





  主教堂梨狀穹頂上,一名男子身影並不明顯,尤其午後薰風不歇,零星人群倍顯慵懶,全廣場中,似乎唯嚴雅雅不經意拍下男子面容。    


  男子四肢不自然彎曲地攀爬著陡峭穹頂,淚眼凝瞰四周,猶豫要否往下跳。赤足發紅,早已冰凍得毫無知感,比起將邁入秋冷蕭瑟,更寒心無人發現他蹲坐於此良久,腳下路人幾乎全眼盲。兩隻昂貴皮鞋,不偏不倚掉落在魯佩特雕像頸後,男子甚為得意,留下死前暗號作為謀殺證據,「兇手們」如何也猜不到吧。


  心中極度渴望,渴望有人此時能勘破兇手們身份,立刻阻止且拯救他接下來準備做出的行為,但⋯⋯僅眼前那隻盯他瞧的鴿子在身邊。鴿子怪異非常,軀體夾雜大片芥黃羽毛,磷光爍爍,淡散七彩虹光;一雙圓瞳,鮮活蘊藏人性化的狡獪和猙獰。


  男子見狀畏懼,轉念一想,除牠以外,也無人可傾訴此番心情。


  「死亡這般嘲諷,嘲得令人蒼白。既如此可怖,那生命又何嘗不可滿足它,讓一抹微笑將一切歸化於無?萬物本虛幻。時間流裡,重複地湧現暨泯滅,雖未及萬劫不復,卻足以噬嚙時間、太陽和宇宙⋯⋯無盡之罪,唯交由地獄審判,方顯神性。」男子哽咽嘆氣,終究忍不住嚎啕大哭。


  鴿子歪頭凝視好一會兒,轉身踱步離開。


  男子緩站起身、吞嚥唾沫,痠麻腳尖顫抖地厲害,他小心翼翼探頭往下看,主教堂入口無人,時空彷彿沉靜下來,等待與眾不同的霎那到來。


  「沒半個人⋯⋯嗚嗚⋯⋯。」男子低泣,猛然鬆手朝背後指罵︰「我定會成亡靈復仇!」碰磅一聲,倒墜落地。



  難以形容那種感覺是否叫「痛」。


  目光模糊,看不清事物形體,也拿捏不住任何遠近距離。一團遲滯灰影好似逐漸靠近,路人麼?淚水血水混合淌流臉頰,體溫急降轉冷,倏忽,許多迸裂噴灑的體液,急速凝結成⋯⋯冰柱?隱約聽見沙吱吱結冰的聲音。


  當雪花飄落進右眼睫,才意識左眼珠根本早滾入雪地,劃一道紅痕⋯⋯不,仔細觀察,週遭環境大幅血染擴渲,男子散碎的皮肉勾勒出一朵花型。稍具醫學常識者,肯定說是從高處跌落、自殺所致,沒錯,就是這樣。


  灰影驟清晰,化成黑剪影。黑剪影自雪地捲高雪花,黑白相間,慢慢形變絶黑與絶白的漩渦,不停撞擊、彼此融合。宛猶剛睡醒,一名赭褐西裝男子扭頭甩手,由黑白漩渦裡步出,注視滿地殘肢,嗤嗤笑起。食指、拇指撿夾該枚滾落左眼珠,西裝男子對空高舉,希望藉由透光,讓球體達到紅寶石光澤效應,可惜失敗,眼球離開人體後,水晶體急速混濁,死亡眼珠不可能清澄。


  西裝男子惋歎,迅速相中下個目標,頭顱。


  「咦,頭顱還連在軀幹?」西裝男子玩味說道,隨手抱抬主體軀幹。見頭顱上分岔甚為嚴重的長髮沾滿朱絳色雪粉,西裝男子用袖口輕輕抹掉。當西裝男子離得如此近,男子深刻感受駭人死氣,無論怎麼努力想睜明右眼看清,一切枉然,輪廓淺淡如描線,獨西裝男子的髮色絢亮七彩虹光,驚人熟悉。


  「鴿子⋯⋯。」伴隨胸腹裡黑血吐流,男子死前終語。





  一件異物從天而降,嚇傻嚴雅雅。


  若干分鐘後,恐懼嘈雜聲四起。


  嚴雅雅原先身為廢墟迷,直到見識「怪異姓名男孩」,往廢墟裡拖抓一隻「妖怪」陪玩解悶,此後,她放棄廢墟探險,改成旅行攝影師,經營著粉絲團人數不多的小眾媒體,即便高不成低不就,仍十分滿意當下生活,奉行極簡主義,攜帶老舊皮箱穿梭世界各地,既窮遊、也暢遊。


  萬沒想過,自己拍下謀殺現場。


  更未預料,怪異姓名男孩,時隔數年,再次現身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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