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二四章 牛飲宇治茶的假道學!(2-24-2)

(2-24-2)

  再來,是我的推測。


  栗花落梅五七搶走錦匣後,懇求女兒協助,施行骨花術式,封書和書靈入體,白蕗荻荻並沒答應父親,反而奪去錦匣。雖說陰陽師法術傳子不傳女,然而從小耳濡目染的白蕗荻荻,或許早是法術高超的女陰陽師,利用錦匣危害世間。


  躲避平安京陰陽寮追查,十歲的白蕗荻荻,逃至東京六本木,藏葉於林,越臨近江戶城陰陽寮,越不易發現,該處相遇年幼的張宇歸,得知他心存怨恨,兩人達成共識,脫竅張宇歸生靈,燒其肉體成骨灰,練就骨花術式。不難想像,為求生存,白蕗荻荻捨棄陰陽師自尊,踏進燈紅酒綠的成人世界,如今變身知名藝伎,重回京都。


  八歲的安德天皇、十歲的張宇歸、十歲的白蕗荻荻,三名孩子另類聯手,織造一張陰謀大網:安德天皇欲攪亂日本政權,啟動東京內閣暗殺事件,理由無它,撫平生前戰敗之憾;張宇歸獻出靈魂與生命,生靈變成嗜殺者斧頭小鬼,並催鬼進行「輪井戶丑時參」之咒,精神虐待生父王居;白蕗荻荻掀動陰陽師內戰序幕,報復此種身分對她帶來的傷害。《京都百鬼咒術篇》,乃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稚童,悲哀末路的反擊,他們力量微弱,重疊一層又一層怨恨,終匯集煞氣,成就屠刀,共同手刃仇敵。


  禽滑曾說,出雲阿國、靜御前是備案清單,待「下回使用」,現在用於白蕗荻荻身上,是否老媽早猜出前因後果──既然白蕗荻荻能練成骨花,肯定從自己父親那邊盜取蘭殭蟲,七蟲衍的氣息隱瞞不了護神們,是以老媽命令媯盤長久監視白蕗荻荻?





  「我的靈力大不如前,無法完全斬斷布都御魂所控制的妖氣。」鬼一法眼爽朗一笑,說道:「你卻可以。」


  我心帶愧疚道:「抵達京都首晚,被一斧頭小鬼襲擊,那孩子是生靈,尚算半個人類⋯⋯矮矮小小、精神萎靡,身高不到一米四,我第一眼感覺,就是長年關鎖地窖中的受虐兒童⋯⋯沒想到還真是⋯⋯。」當時格林威治迷宮社區,獨我和舒爺在場,骨花術式瞞騙過我倆,未察覺「那個張宇歸」是式神,因蘭殭蟲作為媒介,無怪頗感熟悉。連張宇歸的式神都沒法兒分辨,我心虛疑道:「真可以?」鬼一法眼說道:「你身擁千煞黑娜咒,待我傳授你五日法門,加上護神們靈力,何愁無法消除。」我心情低落,鉅子令出手,胡亂粉碎附近幾塊巨石,道:「我下不去手。」鬼一法眼苦笑道:「所以對石頭下手?」


  「尚有一事奇怪。」我歪著頭,說出心中疑惑:「六条書子真實身分為何?禽滑說過,靈力形塑,必須施術者和受塑者淵源相通。布都御魂劍喚醒安德天皇,白蕗荻荻脫竅張宇歸生靈,創造斧頭小鬼,目前情況合情合理,唯獨六条書子的存在,無法理解。」鬼一法眼不理解我意思,問道:「誰是六条書子?」我道:「對喔,您還不知張宇歸和六条書子。」我把大河內葵三和藤岡博史的暗殺事件,以及王居釘孔案,詳述一遍。


  三神駒行了小半時,止停一處密林,鬼一法眼指著幾株皴皮老樹道:「看見沒?」我定睛細視,樹幹密密麻麻的破裂釘孔,密集恐懼症者看到,保證雞皮疙瘩掉滿地,我皺眉說:「鐵輪女在此?」鬼一法眼語氣曖昧笑說:「你認為現在還有多少人會來此詛咒?」我笑答:「現代人愛情多追求分手乾淨俐落,費工的鳥事兒沒人做。我也搞不懂張宇歸,既已成生靈斧頭小鬼,乾脆給王居一個痛快便了,何必搞詛咒這等復古的術式。」鬼一法眼低垂眼睫,欲遮去埋藏心裡的傷痛,道:「心存卑微奢望⋯⋯奢望父親會因拋棄自己而慚愧、而彌補⋯⋯糾結著想給父親一條生路⋯⋯想在最後,盡情享受從未得到的父愛。」


  「牛若和您聊過這種心情?」我正在碰觸鬼一法眼傷痛底線,他搖頭:「牛若未嘗表述心情,可是行為騙不了人。」我不懷好意笑問:「嗯,有歷史評論分析,說牛若對平清盛的感情很不一般,視敵人平清盛為父親⋯⋯你嫉妒嗎?」鬼一法眼裝傻反問:「嫉妒什麼?」我說道:「牛若孩童時期,您教導他武術兵法、陪伴他成長,歷經多年寒暑,亦師亦父,世人卻分析他更愛平清盛。」鬼一法眼笑容五味雜陳,說:「父親可不好當。」


  我彷彿遺憾過去的缺乏,抱怨:「成長過程,護神陪伴時間比我爸多了去⋯⋯埋怨他失職,缺少陪伴不說,還框架如此大的枷鎖,硬扣我擔任鉅子,從不問我有什麼夢想。武術練得再強,也未曾聽過一次嘉許,老說我不行⋯⋯多渴望得到一句肯定,卻往往事與願違,換來的是更加失望。」


  「訓練牛若的過程,我沒一天和顏悅色。」鬼一法眼微笑看著我。我說道:「嚴師出高徒嘛。」鬼一法眼咬咬嘴唇,說:「不,我怕一鬆懈,沒教好牛若、教得不夠強,牛若便死了。」


  我愣了一下,回憶幼時臭老爹對我的嫌棄吼罵──


  臭蛋墨薔淳,你練得什麼鬼啊,想被殺死嗎!


  「為什麼話不好好說。」我像是問鬼一法眼,又像自問。鬼一法眼哽咽道:「因為太急、太害怕。」父親嚴厲權威、兒子誤會脫控,父子間衝突,導致信任瓦解,最後疏遠,似乎成了常態定律。我忽笑起來:「最後,我變成墨薔燄。」鬼一法眼理解意思,也笑了──兒子暗暗發誓不要變成父親那樣的男人,最後,卻刻模父親,不論心性或行為,幾乎翻版──鄙視墨薔燄的英雄主義,如今,我興致高昂地走著同樣之路。


  「書靈不止一人。」鬼一法眼轉移話題,重提正事:「安德天皇之外,《源氏物語》上或許存在別的書靈。」我訝道:「一本書能同時寄駐好幾名書靈?」鬼一法眼道:「當然可以,而且一定是那人。」我沉默良久,才答:「紫式部對吧?書靈必須是真實人物,創作小說所謂的真實人物,當然指作家本人⋯⋯等等,《源氏物語》裡,六条御息所的生靈出竅殺人⋯⋯張宇歸生靈如出一轍⋯⋯哼⋯⋯哼⋯⋯哈哈。」我越笑越怒,嘴角漾起邪戾笑意,鬼一法眼見我變得情緒不穩,問:「怎麼?」我皮笑肉不笑,說:「模仿小說情節,他媽的無聊『惡趣味』⋯⋯翟流從平安京陰陽寮騙走布都御魂。」鬼一法眼奇道:「翟流?」


  「一家跨國大集團『不了風首』的老闆。」我回答,鬼一法眼側頭稍思,道:「噢,網路電信那家,超級市場也賣餅乾和飲料,味道很好。」我頓覺好笑,說:「差不多吧,您還挺捧場他家的。」鬼一法眼雙手抱胸,問道:「他騙走布都御魂何用?」我擺手回答:「不管何用,但好像針對墨薔家⋯⋯針對『我』而來。」我敘述翟流藏棄濕婆心、綁架菌人國、監視我對戰麞妖、盜騙布都御魂的種種劣跡,鬼一法眼卻道:「聽來那翟流正在施行某計劃,並非純粹搗蛋作亂。」


  乳海翻騰、濕婆青頸,即便高貴如眾神,亦難逃毀滅與再生的輪迴磨難,翟流計劃先甭管,處理眼前事要緊。我向來非婆媽之人,胸懷丘壑廣闊,縱富俠義心腸,卻深切明白許多問題,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瞧白蕗荻荻在宴會上的模樣,已被術式控制、形同傀儡,顯然媯盤早出手對付,不了解媯盤和白蕗荻荻之間存在何種情感糾葛,然透過禽滑的「八卦」,白蕗荻荻心儀媯盤,毋庸置疑,否則一名智計和法術,皆不輸護神的女陰陽師,怎會遭「暗算」?老媽這招「美男計」,拿捏穩妥、兒子敬佩!白蕗荻荻便全權交予媯盤處置。


  我語氣明快地說道:「媯大哥既制住白蕗荻荻,相信已得錦匣下落,接下來就先解決安德天皇和紫式部的書靈。」鬼一法眼問道:「你打算怎麼解決?」我笑道:「不封也不毀!不是說向您學五日法門,可以斬斷布都御魂所控制的妖氣?我要讓安德天皇和紫式部自由!」鬼一法眼驚奇反問:「自由?」我點頭,自信篤定地答道:「斬斷控制祂們的妖氣後,把祂們和《源氏物語》,全託付平安京陰陽寮照顧。」鬼一法眼微微失聲道:「這⋯⋯這怕是行不通。」我說道:「怎麼行不通?百鬼都住在下鴨神社糺之森,何以書靈不能去住?」鬼一法眼回答不出我的「謬論」,過一會兒才自問:「是啊,何以不能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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