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鞍馬山天狗與眾馬？（2-23-1）

第二三章  鞍馬山天狗與眾馬？

  離開稻荷神社前，我一事不明向松狐翁請教：「狐翁，狐狸起司生前病逝東京，為何會和祢們大仙一塊兒生活，長居大社內？」東京幽靈跑到京都活動，即使執念極深，由關東橫跨關西，這可不常見。松狐翁搖頭說：「老朽不甚清楚，十多年前沖田先生忽然出現，因狐之彤相處投緣，祂便住下。」我問：「十五年前嗎？」松狐翁略愕然，搓捻鬍鬚回憶，確定說道：「確實，是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執行任務或舉辦宴會，吾等從未見過沖田總司。」禽滑說道。我推測：「或許祂和當年那宗案子毫無關係，卻不知何原由被牽涉。當年案件和現在案件有個共通點，就是涉及京都、東京兩地。」松狐翁提議：「要否請沖田先生來一問？」我搖手：「不用，肯定問不出什麼，就讓狐之彤好好照顧狐狸起司傷癒。」此時，一頭狐狸奉上一物，松狐翁接過，轉遞給我一盒妙染白狐繪紋的朱紅食箱，我打開，大為興奮，裡面滿盛精緻非凡的兩色稻荷壽司，金黃油炸豆皮和黑油炸豆皮，且豆皮上，均烙印白狐繪紋，我稱讚：「假如這個作為伏見特色商品，絕對暢銷。」松狐翁頗感歉意道：「未能奉上最極致的壽司予鉅子，實在愧歉。」我奇道：「最極致？為什麼不給我？」松狐翁微笑道：「最極致品，米飯裡包有鼠齒、蛙趾、蜥尾等食材，思來想去鉅子或許不喜，還是仍想嘗試⋯⋯。」我頭搖得波浪鼓似，忙答謝：「最極致品獻給稻荷大神，及祢們狐狸大仙就好，我算哪根蔥呀，吃二等品已很給面子，謝過狐翁、謝過狐翁。」

  我和禽滑辭別時，瞥見狐之彤攙扶沖田總司，遠遠佇望，似乎有點兒捨不得我，尤其沖田總司神情落寞抑鬱，應是憶起昔日與新選組的相處點滴。幕末動盪年代，夥伴之間的砥礪、敵人之間的較量，以刀劍戰鬥當成問候或致敬，為信念而活、為開創新時代而澎湃，比起我，同樣經歷過戰爭時代的禽滑，完全能體會沖田總司心情，拱手施禮作別。我則對那兩人高興揮手，喊道：「狐狸起司、狐之彤，我會再來找祢們玩！」狐之彤生氣地撇過頭，其實是害羞，而沖田總司──嘴角輕輕上揚微笑，隱藏著他人看不出的欣慰、愉快。

  回到蛉京，我累趴在榻榻米上，動也不動。再幾小時天亮，約定媯盤、孟勝、腹䵍於鞍馬貴船相見之日，亦決勝鬼一法眼會否現身之際。禽滑看我異常疲憊，單方面「商議」，明日由他攜著阿菊盤和稻荷壽司先行，待我精力稍微恢復後，再自行前往。

  我迷糊應答，即呼嚕睡著。

  早上十點多，精神充沛地醒來，已不見禽滑和物品，我伸伸懶腰，請女將開一間單人湯屋，浸泡些中藥材。我入湯運行「歸元逆經」，小絨毛噗咚一聲，自行跳入水，高舉手讓櫻枝過頭不碰到水，兩短腿踢起水花，以極怪異之泳姿，游得順暢開心。自闖過阿難智慧海考驗，獲得千煞黑娜咒，如何控制這空前絕後的磅礴靈力，令我著實吃了不少苦頭，孟勝手把手教我歸元逆經，調和全身十二條經脈，融合自然運行法則，且搭配吸氣吐納、藥石膳飲，已稍稍能夠妥善運用千煞黑娜咒，開展較具規模的施術，不會像在黑風洞纏鬥黃金巨蛇時，喪失心智，變成屠殺機器。歸元逆經屬柔緩療傷，和強制復原的「節用七之術」，截然相反，因禽滑和媯盤率先壓制我的「手少陰心經」、「手厥陰心包經」、「足少陽膽經」，我便先修習此三條經脈，停滯施術後產生的躁動。

  運行歸元逆經，最忌諱胡思亂想，但停不住自己腦袋，念頭一閃而逝，我趕緊收功，抓過手機，全身浸泡藥湯裡查資料，果然找到相通性。

  說來，還得感謝沖田總司攻擊我（？）。

  自古風水堪輿，東北方為表鬼門、西南方為裏鬼門，形成煞氣最兇猛陰森的「鬼門線」。平安京建造法則亦如是，京都東北方，左京區，有鞍馬貴船；京都西南方，中京區，有壬生寺和石清水八幡宮。詛咒王居的「輪井戶丑時參」，在鞍馬貴船。而裏鬼門所在的壬生寺，乃佛教地藏信仰，石清水八幡宮所供奉之八幡神，亦佛教信仰。佛教梵語「般若」即「慧」，本義「超常智慧、止息癡愚」；日本百鬼夜行之「般若」，概分「笑般若」、「白般若」、「赤般若」，其中白般若，正是《源氏物語》裡的生靈──六条御息所！白般若象徵「女子因嫉妒心而醜陋」，缺乏智慧的寫照。

  耐人尋味的巧合，壬生寺創建於紫式部少女時期，而沖田總司在京都活動時期，亦居於此，再者，石清水八幡宮為《源氏物語》場景之一。尚不知《源氏物語》書靈誰人，卻察覺一處巧合，六条御息所⋯⋯和六条書子。

  我決定臨時打一通電話給反五町橫友。

  反五町橫友接到電話，欣喜若狂，言道：「鉅子，我今晚即動身前往京都！六条書子雖和大河內葵三間有激烈政治衝突，但殺人理由不成立。六条書子立足政壇的口碑，源起十多年前進行高調而積極的社會救助事業，深得民心，獲得壓到性的婦女選票。」

  「社會救助」一詞觸發我，問道：「六本木嗎？」反五町橫友十分驚訝，「咦」了聲，激動說道：「鉅子如何得知！當年六条書子替孤苦無依，必須暗地裡從事性工作的女性喉舌，起點正是六本木一帶。」我紓了一口氣，幾乎想吹口哨，真相越走越清晰！我道：「能臨時拜託檢察官您一事嗎？我需要六条書子十多年前救助者的詳情資料，尤其華人女性，抱歉不方便告訴您調查原因，但請相信我絕對是破案關鍵。」反五町橫友未加思索，誠懇答應。

  結束通話，小絨毛游向我，因全身沾濕，絨毛塌垂，身形變得袖珍，模樣十分好笑，唯獨那無機心的笑顏不改。我陪祂玩了一下打水仗，依然決定通訊王居。電話接通後，正在會議的王居離開會議室，走回自己辦公室，我才提問：「船王，十多年前為何要調查六条書子？以及找一名華人女公關，是秘書張宇歸的母親嗎？」王居情緒波瀾不驚，淡道：「鉅子已追查到這步。」我歎氣：「不止呢，今晚還要想辦法幫您解決咒語呢。」王居笑道：「辛苦鉅子了。」我也笑：「唉，誰叫我貪求您海麒集團的航運勢力。」王居朗笑，說：「鉅子真是快人快語，調查全盤正確，早年我拋棄宇歸的母親『秦樂』，之後想補償他們母子，卻得知秦樂改嫁日本，在六本木陪酒。宇歸主動找我時，秦樂已去逝。」我疑道：「做血親檢驗不得了？」王居答道：「做了，的確親兒子。我想調查的是──為何宇歸出現後，釘孔詛咒則開始。」我倒吸涼氣，原來懷疑親兒子欲謀殺他！

  「調查結果回報，秦樂嫁得並不好，宇歸受繼父虐待，為獨力養育孩子，秦樂選擇酒女工作，當時六条書子密切接觸他們。」我開始同情張宇歸，尤其聽王居用此般冷血旁觀的視角陳述過往，感到憤怒。反觀馬來西亞大亨符元亨，雖背信南海鮫人、盜取濕婆心，但他對符鳳銜那白癡小子的擔憂關懷，乃踏踏實實的父愛。我諷刺說：「嗯，秦阿姨老是遇人不淑。」王居不理會嘲諷，說：「鉅子身處玄異圈，不難明白『老而成妖』的道理，有些老人甚至能預測自己將死之日。」我說道：「沒錯，人活得愈長，愈不止看透眾生相，甚至可以積蓄些微靈力。」王居回答：「我便是如此。我能感覺到⋯⋯宇歸不是普通人類。」

  我心生不安，當時和張宇歸見面時，雖沒感受到妖氣，總有股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性，他身上存在一種分裂卻親切的觸發，好似我曾經認識他。王居之言，喚醒我當時的感受。我沒再多說，僅告訴王居快釐清真相了。

  通話反五町橫友、王居後，我心情有些鬱悶，此時手機響起「神之領域」（女神）的來電，我大喜，接通，高聲喊道：「大姐！」手機那頭，墨薔梢柔美恬靜的嗓音，溫和說道：「忙呢，剛才一直通話中。」我笑道：「哈哈，忙呀，妳弟分分鐘救苦難於水火，有事找我？」墨薔梢說：「京都忙完，來趟薩爾斯堡吧，你的熟人請託幫忙。」我疑惑：「我的熟人？」墨薔梢簡略描述奧地利薩爾斯堡的謀殺事件過程，我失笑說：「嘿，傀儡連續殺人並非奇事，倒是這些被害者身分忒也蹊蹺。」墨薔梢道：「你來奧地利，我們撥空逛些市鎮找美食享用。」久未和大姐一起旅行，我樂道：「好呀！」

  結束通話，時間差不多，準備前往鞍馬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