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七章 卡普阿斯之鈾山虹蟾(1-7-4)

(1-7-4)

  「謝謝。」我由衷感謝她,「走,放生蝌蚪。」上到甲板,我將巨虹蟾蝌蚪拋進河中,四周漆黑、湍流迅速,看不清蝌蚪究竟游走了沒,葛瑞絲彷彿欲確認再三,問:「墨薔淳,你不是尋常人對嗎?」我笑:「妳也不是真的葛瑞絲對嗎?」


  葛瑞絲淡淡笑說:「嘻,我本名『阿娣良』。」


  「我比較喜歡這個名字,阿娣良小姐。」


  阿娣良有點兒害羞,但聽到我叫喚她本名,對我又更親暱幾分,終於願意吐露真相:「只是傳說,靈不靈驗得靠運氣,聽過龍神納布?」我的嘴角微微抽搐,靠!媽的不會真如此衰尾,要跟三十多米的古巨獸比拼!前輩子不僅沒燒好香,八成還偷廟公的香油錢,才背運成這般,走到哪、和怪物打到哪。(與日本推理動漫,某某某幾位高中生雷同,走到哪、案件發生到哪、人死到哪,十幾年一過,終於成就「死神高中生」稱號,乾脆打開始別出家門,好換取世界和平。)


  我昨晚好不容易偷刷了臭老爹的卡,入住新加坡金沙酒店的總統套房,療傷養氣,享受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又來折騰?「聽過啊,所以妳現在是暗示我跳進河裡,找納布幹一架?」阿娣良訝異地直搖頭:「當然不是!人類不可能和龍神打架。」有可能喔。我默默計數若干天以降的戰績,若非墨薔家「異能」護身,早死一萬遍啦。


  「傳說納布與巨虹蟾互為天敵。納布擴顎,能盡吞巨虹蟾的十萬顆產卵,迫使巨虹蟾滅種;巨虹蟾噴毒,可讓納布瞬間痲痹、咬破蛇膽致死,因此有『蛇膽誘虹蟾』一說。」阿娣良剛講完話,我眼睛便睜得老大。


  我竄升一股被命運玩弄的無奈。對付黑風洞裡三隻黃金巨蛇時,我順手割下蛇膽,聽阿娣良這般說,未免有些古怪的巧合。我問:「蛇膽如何誘虹蟾?」阿娣良努力思索幾分鐘,不甚確定說道:「記得小時候族人捕食河畔蟾蜍,都將蛇膽埋在稻殼裡一天一夜,再烤炙半熟,懸掛於低矮的植物上,蟾蜍便會聞香現身。」我仰望黑空中滿溢的星辰,走神地想著蟾蜍到底是吃啥維生,炭燒蛇膽串真能引蟾出穴?


  忽地阿娣良尖叫,我霎那閃過念想是河裡躍出怪物,來者卻是六名黑衣人。





  六人黑衣左胸統一繡製一圖騰,望眼便知是篆文「風」字,我忍不住大笑,伴隨笑聲,鉅子令已出手「春翟綻羽」和「閩翟伸喉」的殺招,搶逼六人喉結,爭取保護阿娣良的空間。


  長屋照明設備反而比不上貓艇來得光亮,屋裡眾人聽到尖叫均奔門出看,我抓住阿娣良後腰間,把她上拋回長屋,孟勝接住她,毫髮無傷。一團紅影飛下,與我並肩作戰,正是禽滑。禽滑大笑道:「我方才納悶你笑什麼,果然好笑。」聽禽滑此說,人身已安全的阿娣良好奇大熾,忍不住大聲問:「好笑什麼?」我笑答:「原來現在的刺客集團都要穿制服,好笑不?」


  護神們早識破這六人是不了風首派來的,媯盤陰冷咯笑:「墨薔家與不了風首向無交集,你們照面就奪人性命,忒也霸道。」


  禽滑倒轉玉柄紫絹扇,笑說:「霸道也該咱墨薔家霸道!著!」他一閃身,扇柄瞬間擊敲三人的腕關節和肘關節。每遇戰鬥,我總管不住自己的嘴胡言:「喂,你怎麼又換回這身衣服,不累嘛。」何時養成戰鬥中瞎說八道的壞習慣,我已記不清,但起源於害怕心情,這是很肯定的。男生們有否這種經驗,因被父母教導要像個男人、要獨立,所以幼時自己學洗澡被關在浴室時,不自主會唱歌壯膽?兩者情形相當類似。


  鉅子令環飛線游、招招密連,我亦打傷其中三人。


  六人情知並非我和禽滑對手,紛紛掏出手槍,正打算使個子彈連射,豈料頭頂氣壓突然產生下墜狀況,我嘴角再度抽蓄,心中暗嘆⋯⋯沾上雞屎豬糞真的非常不容易洗淨臭味。


  六柄玄銅薄劍紛飛而至,割斷刺客集團們拿槍的手筋,我憐憫他們,哉在一神經病手裡,肯定不是滋味。我對空高喊:「姬朦煙,你不是到新山找符元亨,治病兼賣蛋塔了,搭乘你的『空空一號』來這瞎摻和啥呀?」(按:美國總統專機為「空軍一號」。空空:閩南話,即指人的行為脫序和腦袋不清。)阿娣良全家目瞪口呆,此短短數十分鐘內轉變,比他們整個月發生的閒雜事還精彩。


  姬朦煙毫不客氣地跳上貓艇甲板,支使他的直昇機飛走,全賴定乘坐我們的船,他說道:「符老闆已告知我全部經過,抓噬頭女之事,我雖然輸給你,可是找回那樣東西,我不會再輸的。」


  「你可以再無聊一點,這有什麼好比。」我實在懶得理會姬朦煙,問刺客集團為首的男人:「你家老大為什麼要殺我?是你們自己要把東西丟在卡普阿斯河流域的。」不論墨薔家或姬朦煙,還是刺客集團,大夥兒十分默契地沒在阿娣良家族前,提到濕婆心,身為玄異圈一份子,不讓尋常人家涉入禁地乃常規。首領直接加壓傷口以止血,露出些微痛苦神態說:「上頭人交待讓我們來試試墨薔鉅子的身手,如若不行,直接除去。但假使比傳聞中的更厲害,讓我們把地方告訴你。」


  喔,這話說得真動聽啊。





  「傳聞中」三個字害我陶陶然,未曾想我在新馬地區打亮「新任墨薔鉅子」名聲的第一響砲,看來該本少爺成名的時刻終於降臨。不過⋯⋯「把地方告訴你」,是指不了風首準備主動告知藏匿濕婆心、蟾授屍花棲息地嗎?


  有鬼!不了風首又不吃素拜佛,絕非善類。禽滑風雅地展扇輕搖,笑說:「如若不行,直接除去;如若可以,就告訴咱們地方,好去送死嘛。」首領亦笑:「上頭人只是想助墨薔鉅子一臂之力,省去些找地方的麻煩。」我伸出手,說道:「謝啦,拿來。」反正進入蟾授屍花棲息地,定要和巨虹蟾正面衝突,遲早的事,沒好怕,現下送上門的禮物,不收白不收。


  首領微笑,用他的手機傳來通知,我開通知看,是一組經緯度座標:此列數字,將領我踏進另方世界。


  刺客集團六人自行包紮完畢,由後腰一小皮袋拿出潛水設備,我兩眼放光,媽呀,這設備夠屌!薄膜面罩僅連接兩小氣罐,先個是氧氣罐、另個是推進器,尤其薄膜面罩上的精密電子板,完備導航定位儀,還有異體規避功能,可使人在濁流中免受大型魚或漂石的攻擊,順利找到目標。不了風首企業的高科技技術,竟與墨薔家不分軒輊,墨薔家乃歷經千年積累,才得如今成就地位,不了風首企業則是一個新存在,敵暗我明,須得提防。


  刺客集團跳進河後,長屋附近又陷入寧靜,唯獨姬朦煙這變數,硬杵這兒不動。我納悶問:「蛋塔,你真賴定我不成?」隨口替他取綽號,他氣呼呼說道:「誰賴你!因為行駛卡普阿斯河流域只能靠貓艇,偏生貓艇由你墨薔家獨佔,否則請我都不來?」


  我朝吳嚮使了記眼色,吳嚮理會,兜攏阿娣良一家回長屋內,阿娣良轉頭往我深情一望,我含蓄地點頭微笑,禽滑卻飄至我身邊,說:「你又幹了不軌之事?」


  「屁!」沒先解釋阿娣良和我的粉紅泡泡緣由,我卻擠兌姬朦煙:「就算濠澳鏡姬家也得付錢,想搭白船,沒門兒。」姬朦煙青臉道:「隨你開價吧。」我哼哼冷笑:「哼,怎麼?為了不了風首的刺客集團從頭到尾,沒提到一句你姬家,嫉妒地吃醋。」正巧戳中姬朦煙的怒氣、踩他地雷。 


  「叫你家直昇機載一百公斤的稻殼來當繳費,快點。」命令完後我逕自下到船艙,開始定位經緯度座標,沒再多說。


  夜半的卡普阿斯河比預估中冷,幸虧貓艇暖氣設備佳良、空間容納廣大,八人兩貓也不顯擁擠,雖然拜訪阿娣良一家,今晚卻還是決定在貓艇上過夜。我轉述阿娣良透露的訊息,故眾人此時正做著詭異的行為──稻殼醃蛇膽──姬朦煙不太適應墨薔家的步調,巴巴凝望四名勞動階級的護神,說:「墨薔淳,蛇膽從黑風洞割來的?」我嘖聲,拿了片黃金蛇鱗送姬朦煙,說:「雖說我不爽你,但畢竟遠來是客,送你當見面禮。」瞧,千年世家的貴胄子弟就不一般,大器。姬朦煙完全不伸手拿,冷冷瞧了眼,說:「室犍陀為給足墨薔家臉面,才放你一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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