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初案 賑濟貪瀆案(1-17)

初案 賑濟貪瀆案(1-17)

  夏侯嫆離去,花盈緋漸斂笑容,幽幽自問:「我究竟什麼人,我也分不清⋯⋯是通馬語的書生池鬯?是蠡苑俗不可耐的花盈緋?是波斯王庫薩和的義子?還是⋯⋯或許⋯⋯我不該存在的⋯⋯。」


  日早會晤夏侯嫆耽誤了些時辰,花盈緋才和關萱稍慢來投盤,只是下注土癲癲一舉,震驚眾人。苗多算說道:「鄭少卿莫怒,擇駒投盤、各勝擅場,憑藉個人本事和膽氣,既然池公子下注土癲癲,旁人也無權干涉。」鄭羲重新觀相土癲癲,心忖道:「土癲癲渾身疙瘩、鬃毛稀零,且馬齒缺亂、吸吐失勻,絕非騏驥騊騄之流,池鬯倒底看出什麼端倪?」鄭羲雖遣人刺殺池鬯洩憤,心底卻妒嫉池鬯的馬語絕技,恨不得習之取代⋯⋯依稀又遺憾,池鬯這般人才,強贏他身邊酒肉玩伴千百倍,兩人若能早遇不生嫌隙,投其所好、秉燭暢談馬經,可謂天下最美事。


  書生池鬯打得算盤十分詭異,人人均知唯賽馬開始,方揭謎底,全沉住氣靜待,楊朠卻沉不住氣,急道:「池鬯,你解釋啊,萬不能輸鄭羲!」在旁的刁鋒則淡淡說一句道:「池先生自有道理。」楊朠看看刁鋒、看看花盈緋,再看看關萱,自覺失態,有些懊惱負氣。花盈緋溫聲反問:「月⋯⋯月英姑娘,為何⋯⋯何認為⋯⋯土癲⋯⋯癲會輸?」楊朠一時語塞。楊杲憶起前日憐憫土癲癲的不堪時,池鬯曾說「就算牠比世上任何一匹馬都醜鄙,可蠡苑還是收著牠。」池先生是要給土癲癲一次揚眉吐氣的機會嗎?萬物皆有靈有情,土癲癲或許一直尋覓伯樂未果,今日幸遇通馬語的知音人,終展奔馳之才。


  苗多算陸續唱唸投盤者的姓氏、下注和賭資,不僅對作為賭資的寶物的品項名稱、出處來歷嫻熟,居然也能清楚敘述投盤者和寶物間的關係,簧舌妙語、逸趣橫生,人人或笑或讚、聽得津津有味,不過苗多算單挑揀好事講,將寶物不光彩的歷史全略去,給足投盤者面子。楊杲欣羨道:「蠡苑花老闆好厲害,什麼寶物都知道。」楊朠不服道:「誰說的,他一定猜不到我的。」


  楊朠忽見關萱神情消沉,問道:「關姑娘,妳怎啦?」花盈緋柔聲安慰關萱道:「關⋯⋯關姑娘,待⋯⋯咱們贏得⋯⋯賽馬局,便將贏錢換⋯⋯換成糧食藥物,給⋯⋯荊州父老鄉親們⋯⋯送去,縱⋯⋯縱然力量⋯⋯微薄,無法解⋯⋯燃眉之急,但⋯⋯救得一人是⋯⋯一人。」關萱輕嘆,幽道:「朝廷若能德政護民,如池公子時時心繫荊州旱疫,斷除貴胄的奢習嬌態,荊州百姓便不至落得淒慘卑鄙。」楊朠對關萱言語甚不悅,父皇何時不施德政、不護民如子?旱澇災禍自天定,世族強權也非帝家可全權掌控。正欲反唇相駁,卻見花盈緋深望自己、微微搖頭,楊朠諒解關萱飽受風霜、吃盡苦頭才來到京城,心情必定難受,也就不說了。


  苗多算續唱道:「破野頭匡尅,灰鷲羽一注,奚狼三百匹。」「破野頭虔戈,藍穹廬一注,太室韋驥百匹。」場眾內有人一時聽得不真切,叫道:「花老闆,勞煩您唱清楚。」苗多算再唱道:「破野頭匡尅,灰鷲羽一注,奚狼三百匹。」「破野頭虔戈,藍穹廬一注,太室韋驥百匹。」第二次些許人聽出「破野頭匡尅」、「破野頭虔戈」乃人名,不禁皺眉:「好生古怪的名字。」


  楊杲偷偷拉了下楊朠的衣袖,楊朠瞧幼弟神情害怕,循幼弟目光看去,只見刁鋒怒容兇狠,楊朠一怔,刁鋒這塊木頭、萬年冰,曾幾何時會情緒波動。花盈緋業已察覺刁鋒不對勁,著魔般於週遭環境充耳不聞,渾身迸透殺氣,花盈緋暗自聚盈真氣、凝練在指,藉甩袖驅趕蚊蚋之舉,疾點刁鋒背心數幾穴道,刁鋒這才顫震了下回神。


  場眾聽得張須陀冷然說道:「匡尅兄弟,要運送三百匹奚狼入大興城,恐怕不易。」張須陀掐姓喊名,少數人猶記「破野頭」是古鮮卑的王族族姓之一,漢名「宇文」。苗多算圓場笑道:「張郡丞提醒得是,奚狼和太室韋驥太過彪悍狂暴,入京恐不妥,但破野頭兄弟誠意以此稀罕猛獸作為賭資,蠡苑十分樂意收受。」


  楊朠好奇會取「破野頭」這種怪姓的人,怎生模樣,人群中尋那兄弟二人,其弟破野頭虔戈亦不知何故朝楊朠望來。兩人四目相對,破野頭虔戈看楊朠的眼神彷彿綠潭曉波、粉杏春蕊,竟隱約顯現繾綣纏綿的依戀,令楊朠有些臉紅狼狽,速速撇頭。


  破野頭匡尅大笑道:「運送奚狼和太室韋驥入大興城有何難,來呀,吹角!」其狂妄姿態,令人驚詫。幾名獵戶裝束的大漢,自背後囊袋托出獸骨製的號角,胸肚鼓氣,力吹號角,角聲鳴動連連,往更西方數百公尺外之地,亦回應角聲,一聲緊接一聲,場眾依稀可聞角聲傳遞。半多時辰後,濃烈腥羶獸味伴隨馬嘶狼嚎飄至,人人臉色均變,定有上百隻猛獸群聚,方能造成現場氛圍丕變,破野頭匡尅並非白話浮誇之徒。楊朠皺眉捲袖掩鼻,楊杲驚恐地抓住刁鋒的手不放。


  當獸隊浩浩蕩蕩進入花樓和馬圈,人人無不倒抽氣,膽小者甚至已遠躲,生怕野獸發難攻擊,即拔腿逃命。率先三十人獵戶,雙掌共握十根鐵鍊,左右各執五根,分別栓上十隻奚狼,三十獵戶共三百匹奚狼;後頭二十五人獵戶,各牽一列馬,每列四馬,二十五獵戶共一百匹太室韋驥。破野頭匡尅甚是自豪,朗聲說道:「這便是我破野頭家的『牧狼隊』和『馴驥隊』,張郡丞覺得如何,當不比鄭少卿的馴馬術差。」又對苗多算說道:「花老闆,這四百隻獸子即使難及十九龍馬神俊,卻匹匹狂暴,足以令龍馬恐慌。」


  龍馬雖天下神物,徒見四百匹猛獸,亦不安低鳴。奚狼本和庫莫奚族互為天敵,庫莫奚人善射獵、好寇鈔,身死以葦薄裹屍懸樹,喜取奚狼肉食毛覆,後慕容氏破庫莫奚,奚狼便無抗手、族群遂大。南契丹北室韋,太室韋族乃室韋五部之一,駐地深入西北數千里、山阻路險,其座下驥產於高山峻嶺、性暴腳力,故名太室韋驥。誰人不結了層薄汗?未料一場賽馬局,竟如此詭譎莫測。鄭羲亦汗,並非破野頭匡尅的挑釁,而是面對奚狼和太室韋驥,龍馬憑藉本能,多少些微躁動,獨土癲癲伏地酣眠,此馬果異於其餘十八龍馬,難道真如池鬯所相,可贏得此次賽馬局奪冠?那他鄭羲「太僕寺少卿」的名頭算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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