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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逢元

你好,逢元:

好久不见,只是偶尔还是会看到你的照片。照片雕刻了时光,无论时光如何流转,你总还是你。在或者不在,你总是永远年轻,但我感觉我已飞速变老。

先说点什么呢,还是说说疫情吧。就在去年爆发的新冠疫情,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它似非典,但传播性远胜于非典,我们经历了居家隔离,养成了出门戴口罩的习惯。经济没有停摆,但几乎所有国家出现了负增长。预防一件极有可能出现,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短期内又可能不会出现的事情,与人们对政府的期待而言,似乎是错配的。毕竟,在一些国家,政府是轮替的,灾难是隐形的,精力和资源更大概率,会分配在一部分短期可见效的事情上。可是绝对的权力,却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超越这样错配的期待。

比尔盖茨,在多年前就曾呼吁过对世界性传染病的关注,最近又在呼吁关注气候问题,他是成功的企业家,最近似乎承担起了地球吹哨人的角色。而伊隆马斯克,则在另外一层意义上改变世界,推动了新能源汽车的发展,制造火箭,探索太空。

生活,在这十年间,因为移动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发展,有了明显而深刻的变化。线上购物从PC走向了手机,快递业前所未有的发达;我们开始在手机上打车,点外卖。在一些人的日常当中,纸币消失了,人们习惯了在手机上完成支付、进行转账,扫码和被扫,成了新时代的交易方式。

当然,技术的发展从来不是孤立的。伴随技术带来的生活变革,在政治和法律层面,需要给出回应。当我们进行线上打车时,如何确认平台和司机的关系,明确平台和司机的权责,当美团外卖提供了数十万的外卖员的岗位时,关于外卖员的福利待遇、安全保险,政府在其中如何参与,法律如何界定等等。

智能手机的发展带来了媒介的变迁。我们不再用短信,而是用起了微信。张小龙成了乔布斯之后又一个被神化的产品经理,微信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基础设施。我们通过它文字交流、语音交流、视频交流,我们通过它获取资讯,观看视频,进行支付,甚至理财。

传统媒体彻底式微了,人们更多地通过手机获取信息。线上的文字媒体经历了从博客到微博的变迁,图片媒体从Flicker变成了Instagram,视频媒体从亏损上市的长视频变成了短视频媒体,抖音和快手。声音媒体正在从播客转向clubhouse式的实时语音聊天平台。单位的信息含量越来越少,却越容易被消费,也更多地占据了人们的时间。

媒介的变迁,是新的生活方式的需求。人们在不同的媒体形态中寻求互动的机会,平台制造了互动的场域,新的供需关系在移动互联网中生成,人们在当中,开始了新的生活。

与此同时,推荐取代了订阅,算法代替了时间线,信息的获取前所未有地便利。人们轻易地获得,又轻易地遗忘。人们躲在自己的信息茧房当中,共识越来越难以形成。海量的信息提供了海量解释的可能,被筛选的信息缺少了部分解释的角度,被教育则让一些人无法接受新的解释方式。

严肃表达和讨论失去了话语场。这是个被「梗化」的世界,用英语表达是Meme。社会讨论的议程被微博热搜、综艺节目设定,严肃讨论被瓦解,留下的是能及时消食,无需思考的事物。信息成了不可承受的重,人们获得了信息的广度,却彻底失去了深度。

人们似乎更不读书了,但书也能卖得越来越贵了。偶尔有人会怀疑,智能手机之前的世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过去十年,纳斯达克指数翻了七倍,A股起起落落。房地产成了国家的经济支柱,房子也成了人们的精神信仰。我们来到了一个商业的世界,或者说,我们来到了一个商业无比重要的世界。言论可以商业化,婚姻可以商业化,理想也可以商业化。

商业化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可惜的是,商业化似乎成了唯一的出路,商业上的成功与否也成了唯一的评价标准。

有些人变了,比如连岳。连岳的第八大洲如今被商业的汪洋大海包围了。外人喜欢暗自揣度他这样的变化,但他也不是第一个这样的人。或许问题在于,指责或者遗憾他的变化的人,只是对别人寄予了太多的期待,但从来,没有人负责满足别人的所有期待。他说,他认清了现实,他现在很开心。

牛博网变成了牛博国际和嫣牛博,最终也彻底关闭,老罗说,因为没人看博客了。老罗去办了英语学校,又做了手机,现在在直播卖货,为了偿还手机公司欠下的债务。是的,直播卖货从电视上搬到了手机上。

韩寒选择去赛车,拍了电影。他不再做公共表达了,电影差强人意,赛车成绩倒是中国最顶尖。「独唱团」成了绝唱团,韩寒还曾发表了韩三篇,也曾经历被方舟子打假的闹剧。

改变或者不变,似乎都是无可厚非的。谁又能保证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地正确呢?

但微博娱乐化后,我们来到了一个「你懂的」的时代,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自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左后。它不止左右价格,也左右思想。它左右了日常表达,也左右了文艺作品。悲愤点的人,会反省这样的自我阉割;乐观点的人,总希望在有限的范围内,做到更好。有一些讨论总在持续,审查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表达和生产?没有人会有答案。

一些新的话题占据了舆论场。比如由Metoo运动引发的女权主义的讨论,尽管有些激进主义者的话语,总因其粗鲁刺耳没有逻辑而让人不适,但对有些人来说,这件事并非过犹不及而是需要再多来一些。因为只有释放所有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只有让它得到充分讨论,无论是否得当的言论,才能让它真正产生影响力,而不是成为互联网中一个过眼云烟的话题。当它有了声量,才能带来改变。女权主义试图逃脱曾经生物进化和社会发展的双重建构,寻找新的属于自己的叙事。

去年项飙让「内卷」这个词席卷了网络,这是由互联网公司996工作制度引发的讨论。可内卷背后关联的社会福利和保障问题、贫富差距问题,并没法深入地挖掘讨论,我们刚完成了脱贫的任务,但又如何治疗人们缺失的安全感呢?内卷是一种中产阶级式的矫情吗?人们还有更多可能的选择吗?

另外有些人总会有疑问,当我们占用了那么多的公共资源,讨论一部分人的问题,但社会,还有很多更忽视的角落,他们无法发声,缺少关注。但似乎,这样舒适圈内的讨论,即是最大的可能了,我们只能适可而止。

曾经有一段时间的公共讨论空间再也回不来了。我们有理由怀念那个时代,起码还能掰开门,看到一丝光线透进来。

台湾的自由行来了又去,川普上台又下台,世界的好与坏总在同时发生。有一些论调在告诫当下的我们,珍惜当下的和平,因为人类,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了,这几十年在历史长河中不值一提,而我们有幸身处其中。

世界向左又向右,向右又向左,像海盗船一般摇摆。全球化和互联网,显然无法定义世界。曾经中间选民的理论不再奏效了,两个极端的声量越来越大。一些国家,持续地迎来了极右势力的上台,宗教保守势力也不断抬头。在动荡的时代中,极端显得更有势力。

但历史并不会终结,始终在动态变化。阿拉伯之春并未带来一个个更和平民主的国家,但由此产生的难民危机,却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英国的脱欧,世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

昂山素季出了狱,却充满非议,如今缅甸陷入混乱,她再度被软禁。韩国的政权左右轮替,却没有一个民选前总统,得以拥有一个正常的结局。政权,并无法只是依靠自以为的观念的正当性进行统治。

以前你总说,有些事情,可能需要等到你们孙子辈才能实现了。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那两个字可以多么沉重,又可以有多少种解释。它的形式是什么呢,标准又是什么呢?刘瑜说,最重要的是观念的水位。但水位的抬升,需要的是我们共同的努力,需要一点点地渗透,需要的是一个个像您一样的老师,以爱学生的方式来爱这个国家。

尽管,如今这件事也已经失去了讨论的基础,就连讨论也是件奢侈的事情。人们更多的精力花费在日常的生活中,在流动的阶层中努力往上攀爬,找寻自己理想中的位置。每个人都想成为既得利益者,我也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指摘的事情。因为这是我们唯一被允许的事情,努力做到最好,又有什么不对呢?

又或者,这样的日常,体现出来的稳定性,并不以自己为代价的话,那么就是件可以接受的事情。蜷缩在这样的日常当中,也可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这样的日常,要求我们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要求我们与人为善,就足矣。

在更大的政治图景面前,我们都渐渐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原子。

这大概就是我想说的关于过去十年的变与不变,有时候我总会想起,如果你还在的话,会如何面对当下的时代呢?如果是你,你会作何选择,有何评价呢?你曾说,长远来看,未来肯定是会更好的。但如果未来是个波动上升的曲线,而我们处于参考线的下方时,保持积极的心态,变得尤为重要。你肯定是乐观而坚定的,我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做到。

2021年3月1日

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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