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鵝Step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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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噶尔随笔


喀什老城的街道


太阳依旧挂在已是北京时间晚上十点的天空上,这里是七月傍晚的喀什。

 

从首府乌鲁木齐始发,这列站站停、能开窗的绿皮车穿过天山,沿着南疆铁路一路向西,历经27个小时、两千公里风尘仆仆开来的7556次列车到达终点,呜咽着停靠在喀什站二站台旁。

 

我从25B的硬座车厢跳到喀什站的低站台上,随着人流缓缓向前,这座1999年建设的火车站时至今日仍没有天桥和地道。东风4D机车解挂向前开出,司机按下高音的汽笛,从地面上跨过一站台的股道的人群不由得一震,停下来为庞然大物让路。

 

喀什站站房此刻正在维修,写有汉语和维语的“喀什”也被取下。想要拍一张中国最西火车站的照片的想法,已然化为泡影。坐上公交车去老城,十点的光景正是太阳落日之时。经过东湖公园,汽车行驶在跨越的东湖的大桥上,天空中的晚霞照映在湖面上,让人不禁怀疑,身处沙漠边缘还是江南水乡。



 

没错,这里依旧是沙漠边缘。喀什不仅是中国最西的城市,还是环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疆的第一大城市。天山和帕米尔高原的雪山融水流淌下来在这里汇集,形成了喀什噶尔河,丰盈的水源在沙漠的边缘带来了数百平方公里的喀什绿洲。这里也随绿洲而发展,围绕着城市布满农田。

 

老城青旅坐落在吾斯塘博依路上,虽说是路但其实只是一条比较宽的巷子。对面是街道办事处,与内地的不同的是这里被用铁栅栏围得严严实实。街边摆放着几张长凳,每次回到青旅,门口都会见到一位手持长棍的青年,身着保安的制服头戴钢盔,在左右张望着。



 

小林和港仔是青旅的义工,已经忘记我们最初是怎么认识的。只记得那天晚上,已经过了十二点喀什的“宵禁”时间,我们在青旅门口聊了好久,最终被街上的巡防队员赶回青旅里。有趣的是,继我和港仔在中国最西认识之后,我们一起从黑龙江绥芬河出境去了海参崴,这算是最东、又一同在海南环岛,算是一起走过中国的东南西北。

 

青旅的建筑是传统的两层维族民居,一层的廊檐下设有纳凉的空间。避光阴凉的这里也自然成为了住客们的公共空间,中午和晚上都聚集着许多有趣的人相互交流旅行信息、或是无边无际的漫谈。

 



有一天晚上,在这里认识了一位在广东大亚湾工作的东北人,他讲起来在人口老龄化与人口流失后的东北:与光伏、风电竞争而不景气的火电行业。大哥还给我讲了一整套核电发电的流程,有小时候看百科全书留下来那些底子,没想到我还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还有一天上午,在这里和一位西班牙大胡子带着耳钉的哥们Nacho攀谈起来。他是一名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回到马德里即将成为一名高中地理老师。朋友们都说好吃的凯麦尔丁兰鸽子店的鸽子没有那么令人惊艳,我们四个人合吃两只鸽子,不过汤很是鲜美。等正午穆斯林做过礼拜后,小林、Nacho和我来到全南疆最大艾提尕尔清真寺。这座清真寺拥有两座宣礼塔,Nacho告诉我们,清真寺的宣礼塔Minaret数量越多就说明这个清真寺越重要,比如沙特麦加的大清真寺就拥有9座宣礼塔。



 

艾提尕尔没有自己的门票,它以喀什古城的名义进行收费,学生票是二十元。在去伊斯兰化的这里,身着裙子的女性都可以进入,穿着短裤的我们自然也是可以,在维吾尔的年轻人的注视下进入了清真寺。不晓得这是种对游客友好的开放还是一种踩在穆斯林头上的玷污?清真寺里面不大,除去中间的花园就是正殿。正殿的装饰和老城里的一些房子的花纹很相似,殿内地上铺有地毯,要脱掉鞋走上去。在大殿里也可以随意拍照,一侧墙壁凹陷,这里是米哈拉布——麦加的方向,在主麻日中伊玛目站在这里带领信徒诵读古兰经。

 

从大清真寺出来来到另一座小清真寺里,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酒吧,有些讽刺不是么?禁止饮酒的穆斯林礼拜的地方成为了酒吧。建筑的花纹更加丰富一些,墙上有许多的绘画、柱子上的木雕也很繁富。这里还提供内地不常见、流行于阿拉伯世界的水烟,不过最便宜的也要80块钱,或许人来的多一些会更合适。



 

疫情的时候和Nacho在Messeager中聊起,他正在南美的哥伦比亚Pereira做老师。拉丁美洲受到新冠疫情冲击也很严重,希望他一切顺利,以后还能相见。

 

能够旅行到喀什的人似乎都是深爱着旅行的人,随便找来一位都能聊上好久。在这里,我认识了阿飞、火龙和浩哥。来自天南海北的我们也都没有什么陌生感,白天在老城中走街串巷、晚上则一起去到与艾提尕尔清真寺一街之隔的夜市中。我们从头到尾拿着一副一次性筷子,自命“环保主义”,来到每个摊位只买一份,四个人分着吃掉,然后在下一个摊位继续。

 

坐在艾提尕尔广场上吃冰激凌


“喀老嫖”是在哪都可以工作的云端工作人,他说他之前来过好几次喀什。夏天在喀什,冬天就回广州。他告诉我们,喀什旁边莎车县的一家烤肉店有全新疆最好吃的烤肉。我们几个想都没有想就决定第二天去一趟莎车——仅仅为了吃那个肉就足够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赶去喀什站,去往莎车的列车是先前那列7556的套跑。要发车的时候我们距离票上写的车厢还隔着好远,列车员让我们就近上到卧铺车上。上车后的小市民们还窃喜买了硬座能享受卧铺,结果没过十分钟就被赶回了硬座车去,还是那熟悉的硬座25B。

 

窗外的慕士塔格峰


去往莎车的列车一路向南,打开右侧的窗户,可以远眺到帕米尔高原上的慕士塔格峰。喀什和莎车分数两个不同的绿洲,昆仑山的融水向北流淌进塔里木盆地中,形成叶尔羌河及莎车绿洲。叶尔羌河与喀什噶尔河一道,汇进中国最大的内流河——塔里木河中,几乎横跨整个新疆注入罗布泊中。

 

从火车站出来已近中午,便直奔烤肉店。各点了一斤烤羊肉和鸡肉。首先端上来的是富有当地特色的饮料,白里透红的饮料非常美味,这应该是蜜瓜、西瓜和龙眼混合的果汁,没出息的我一连喝了三杯。由于烤全羊时羊身是封闭的,所有的汁水都被锁在了肉中,所以端上来放在馕上的羊肉拥有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美味,羊肉的汁水渗透入馕中。将馕撕成小块,卷起羊肉,岂是一个香字了得。


阿曼尼莎汗陵寝


 

叶尔羌汗国接替察合台汗国继续坚守西域,莎车则是这个国家的国都。如今的市中心,依旧保存着叶尔羌汗国国王们的陵寝。比国王们陵寝更醒目的则是门口——阿曼尼莎汗的陵寝——叶尔羌汗国第二代国王阿不都热西提的妃子。这座1993年重建的极富伊斯兰风格的陵墓正中安放着阿曼尼莎汗的棺,而在外侧的四周墙上写满了这位伟大的维吾尔诗人留下的诗句。阿曼尼莎汗毕生投入到维吾尔民族乐曲木卡姆的收集编辑中,最终整理成传颂至今的十二木卡姆,最终因难产而去世。国王陵寝则历史更久一些,也有些许残破,不过仍能看出几百年前叶尔羌的繁荣与富有艺术。


耶尔羌汗国国王陵寝


 

喀什在中国的最西端,更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一站。中原的货物从这里离开新疆,跨越帕米尔高原进入中亚,最终走向欧洲、埃及和波斯。很多旅行者也选择从这里离开中国,继续前往中亚以继续跨越欧亚大陆的旅程,因而喀什自然也成了一座重要的中转站,从这里向西穿过伊尔克什坦口岸可以到达吉尔吉斯的奥什、向西南跨过红旗拉普口岸则能到达巴基斯坦的Sost。

 

在青旅中,也自然云集了来自世界的旅行者。在吐鲁番青旅晚上一同喝酒的日本小姐姐又在喀什青旅偶遇,同时还有一位法国的大哥。想要加他的fb,他却两手一摊掏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小灵通。我们一起讲了三个国家三种语言的绕口令“Tongue Twister ”,来自不同国家不同语言的共同快乐。



绕口令


 

那晚一同在吐鲁番葡萄架下喝酒的还有丁哥,我们在喀什又见了面。她到喀什已经是晚上,我们在老城房屋间的一处露天的穹顶下坐着看星星。第二天去了古城东侧已经荒芜人烟的高台民居,这里和古城中本是一样。古城已经在几年前大范围的改建重建,高台则已将居民迁出,不过直到今年都没有开始建设的端倪。

 

高台民居顾名思义是建在高台上的,从下面向上面望去有如一座城堡。虽然好多的入口都已经封上,但在最显眼的地方向上攀爬梯子,经过碎玻璃、带有鸡粪的稻草、翻过不高的窗台就可以到城堡的最上层。这里的街巷和古城内很相似,不过更为质朴与真实。许多房间还遗落着这里居民的物品,可以依稀看到当时的生活状态。高台大致可以分成几个街区,每个街区都有一处公告栏,这里有整个社区的合照,因为保存在亚克力镜框中而至今完好。




 

房子的门大多都敞开,有的简朴、有的则有三层楼十几间房间,带有丰富的花纹雕刻。其中一间房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无花果树,仔细一看这竟是一座小小的清真寺,祈祷用的毯子还在地面上铺着。寺内一角的墙边摆着一摞金属片,拿近一看是“光荣家庭”的牌子,我们带回去两张想拿回去收藏,却因为害怕而落在了青旅中。

 

后一天下午,我和丁哥从青旅里攒了六七个人又一起去了高台民居,这是一种探险带来的免费快乐。在城堡里我们还偶遇了一位西班牙人Jesus,在上海学习建筑,趁假期来新疆旅行。他的素描绘画很厉害,可以很快描绘街景的样貌。许多同行的朋友先后离开,最后剩下丁哥、我和西班牙哥们一起,准备在高台民居上看落日。Jesus想喝点酒,我们四处寻找卖啤酒的超市,直到维族老板狠狠的瞪着我们说没有,才想起来穆斯林不能喝酒,这也太尴尬了!



 

最后我们悻悻买了两瓶水,回到高台的最高处,一边喝水吃馕,一边看向古城的夕阳。西班牙人在手中的笔记本上绘下了喀什的天际线。

 

每周日是牛羊巴扎开张的日子。这一天又攒了七八个人,分别打了两辆车从青旅到城郊的牛羊巴扎。到这里时间还早,赶集的牧民们还在带牲畜前来的路上,巴扎前吃饭的摊位已经点起火,羊肉已经切成小块摊在羊肉上。另一侧是成堆的西瓜和哈密瓜,价格便宜的令人咋舌,一个西瓜只要两块钱。




牛羊巴扎里最多的还是牛和羊,还有几匹马和驴在巴扎的外围。几百只羊被绳子系住脖子排成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屁股和睾丸露在外侧。时间快到正午,在门前的摊位上要一串红柳大串,足有半个手臂大小的肉串只要十五块钱。一根串一碗茶汤,就足以填饱肚子。




 

晚上,我骑上火龙的自行车绕着古城外骑了一大圈。远处的霓虹灯映衬在夜晚的南湖上;市政府前的巨大毛雕像被许多只射灯照射,面朝人民东路上的滚滚车流;足有几层楼高的大屏幕日夜不停闪亮,但只有一张照片:被维吾尔学生团团包围的习。回到青旅把丁哥接到后座上,这时已经过了十二点,艾提尕尔前的广场已经清场过,没有一个人。我骑着自行车在广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在喀什的最后一天是星期一,清早九点钟在院子里和朋友一边往嘴里送掰好的馕一边聊着天。不一会的功夫外面响起了齐唱的国歌声,走到门口一看,差不多半个社区的维族居民都聚集在街道办事处的院子里。国歌之后是歌唱祖国,带有维语的口音。旁边有位汉族大哥掏出手机想要录下这一刻,一位身着白衬衫的人阻止了他,并监视他删掉视频。

 

一年多后终于写了这篇文章,怀念美好的喀什。




下面是小林在喀什拍摄的一些照片 经授权转载












怀念美好的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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