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鵝Step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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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卜奎:沉湎与思索



第一次旅行是中考结束后的暑假,独自一人去了齐齐哈尔。早已忘记为什么去这样一个只距哈尔滨不过三百公里的城市。那时的车票已经找不到,只剩下购买的明信片记录着日期。那时哈齐高铁还没有建成,坐着往来于两地的特快列车T5001,一个月后便已停运。当时对旅行的概念还没有什么,只是按照网上的一些旅游指南照猫画虎。


哈尔滨站窗外的霁虹桥



五年后的清晨,登上前一晚从北京开往齐齐哈尔的T47列车,大半的人都已坐了一夜的车,靠在床边、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这个特殊时期的标志:口罩,人类在平衡经济和卫生后的产物,不知道会否一年后,我们的脸上仍和今天一样。列车西行在松嫩平原上,此时的东北还未从寒冬中复苏过来,两旁的风景尚是一片萧瑟,冰雪虽已经融化,但是湖泊仍未解冻;稻田还停留在秋天收割过的样子,一片金黄。




列车不断向前,轨道两旁的油罐车逐渐多起来,大庆到了。七十年,能源让人类在荒无人烟的沼泽建造起一座城市,从旺盛到衰败。“磕头机”背后的“生活服务为中心”,衰败的大楼向着往来于滨州铁路的旅客极力诉说着往日的辉煌。从昔日的“企业办社会”到如今资源枯竭后的“政企分开”,其中承载了无数人的一生,也不知动了多少人的饭碗。


很快,列车向北转向平齐铁路,齐齐哈尔到了。五年过去了,虽已高速化,但火车站仍是当年的样子,亲切而熟悉。车站旁边的大楼是满洲国时期修建的老齐齐哈尔车站,头顶仍还保留着革命时期的大字,与之相似的,可能只有广州站的“统一祖国 振兴中华“。伴随着站台工作人员的催促声,人流拥挤向前排成三列,原先开放性的出站口已经废弃,改进站口为逆用以检查体温、盘问来路与去向。不过倒有些雷声大雨点小,原本传闻中从北京回到黑龙江需要隔离看样子也早已经不再需要。



广州站/2013/User:Zhangzhugang Wikipedia




作为蒙东和黑龙江西部的铁路枢纽,齐齐哈尔因铁路而兴,连接城市东西的天桥自然成为了观察城市的绝佳窗口。桥上人来车往,桥下列车轰隆。




2014年列车刷绿后的中国铁路便很难再有令人欣喜的颜色,在桥上偶然一瞥,看到了不熟悉的颜色,用相机拉近一看,正是25DT。

九十年代末,为了和高速公路争抢短途客流,铁道部组织企业研发柴油动车组缩短短途城际列车的运行时间。蓝白色涂装的“北亚号”正是其中之一,1999年秋,北亚号列车往返行驶于哈尔滨、齐齐哈尔、牡丹江和佳木斯间,创下了在普速轨道行驶时间的新纪录。随着运营时间的增长,设计研制时间过短造成可靠性不足显现出来;伴随着电力动车组的逐渐兴起,柴油动车组走下历史的舞台。2011年,动车组的动车推出运营,拖车编组到其他列车作为普通列车使用,25DT中的DT正是汉语拼音中“动拖”的缩写。


“北亚号”停于哈尔滨站/2006/Maker:xue siyang



一众依靠农、林、矿、油、工起家的新兴城市中的齐齐哈尔显然不是一座典型的东北城市。十七世纪中叶,沙俄的势力穿越辽阔的西伯利亚,伸向了抵达黑龙江流域,在这里,两个庞大的帝国发生了第一次正面碰撞。雅布素率领三千余人的大清部军队围攻撕毁承诺的占领雅克萨城的沙俄军队,十个月围困后的俄军弹尽粮绝,主动议和。两年后,中俄签订《尼布楚条约》界定外满洲的归属。雅布素,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国家英雄,也不再区分是满还是汉,毕竟早已“五族共和”。


齐齐哈尔站对面广场上的雅布素雕像


或许是雅克萨之战令大清认识到戍边的薄弱,便开始短暂的有计划的向满洲屯垦戍边。顺治十年,随着《辽东招民开垦例》颁布,许多回族部分强迫部分自愿来到东北垦荒,其中一部分回民来到卜奎:达斡尔语中以“勇士”为名的土地上,围绕一座小小的驿站,建起黑龙江最早的清真寺:卜奎清真寺。三十年后的康熙二十九年,在卜奎这片土地建立起了齐齐哈尔城。齐齐哈尔中“齐齐”为契丹语中济沁的谐音,辽时契丹人在嫩江边建立了济沁哨卡;“哈尔”于古契丹语中有阻挡防守之意。几年后,黑龙江将军衙门移迁齐齐哈尔,拉开作为黑龙江省首府的序幕,直至1954年为哈尔滨所取代。


卜奎清真寺宣礼塔



城市的中心,四层的灰黄色小楼和周围高大繁华的一切有些不甚协调。这是一座满洲国时期的电报会社旧址,有趣的是,今日仍由电信公司继承了这座楼的通信属性。刚刚解封后的人们在门口排起长龙,办理形形色色的业务;或许只是来交个话费。在东北这样的老龄化土地上,电子货币不总是那么容易推开。曾经的共和国长子有多么的辉煌,今天就有多少的退休工人要领取退休金,每个银行门前或多或少都排起了队,不那么耐烦的人等待着因疫情而延宕领取的生活。


熙熙攘攘的购物中心背后,居民区的一隅,高耸镂空的圣弥勒尔天主堂在这里静悄悄的等待着每一位无意中的访客。中东铁路上的城市似乎从来不缺乏宗教的影子,欧洲的传教士乘着西伯利亚大铁路到达伊尔库茨克、乌兰乌德和赤塔,转乘东清铁路进入中国,历史上没有哪个时间传教竟是如此的容易。1930年,瑞士神父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建立起这座颇具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教堂。与其他宗教建筑的命运相仿,十年浩劫中教堂的十字换为了红星;原本镂空的钟楼被水泥抹住,挂上“念念不忘阶级斗争”的大字标语,直至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北国的土地,那已经是1990年的事了。


“将军分虎竹,战士卧龙沙”,作为黑龙江建成开放最早的公园,龙沙本身也成为了齐齐哈尔的别称。到达龙沙公园正是正午,坐在台阶上晒太阳看一会书,在疫情期间可算是不小的享受。公园游人也数量不少,还有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妈们站在还未消融的雪堆上扯着红色围脖拍照,自得其乐又有什么错呢?



曾经的苏联领事馆已被粉刷得簇新看不清年代;黑龙江省图书馆的外墙已经被鲜黄得耀眼的油漆覆盖。好奇于对于肉食者,将古建筑搞成四不像、搞成商业街才是他们眼中的“保护”么?


摆放在街头的机床是城市廉价的雕塑,百废待兴后的“一五”,仍是省会的这座城市诞生了无数”为了共和国“的重型工业企业。从机床到矿山设备、冰刀到列车,似乎这座北方的城市无所不产。其中一座工厂“北满特钢”的名字一直存留到了今天,“北满洲”并不是这座城市唯一的满洲记忆。

同是宗教建筑,更具“日本侵略者”味道的“忠灵塔”的命运更加显而易见。1955年,忠灵塔轰然倒下,原址矗立起一座高大的毛泽东雕像、背后建起了又红又专的工人文化宫。而忠灵塔的附属物:洗手亭则在僻静的角落侥幸逃脱,若非仔细的搜寻,广场上根本无法看见这座隐藏在树后的小亭。原本用来流水洗手清洁的凹坑早已被碎石和泥土填满,或许被大爷在烈日炎炎的夏天当作打牌纳凉休闲的场所,可能是它最好的归宿。


回到齐齐哈尔站,来到二层候车厅,极富有上世纪八十年代粗粝美学的瓷砖壁画是如此的迷人。西侧的壁画是绿皮列车穿梭在大兴安岭的林海中,也许象征着齐齐哈尔站所管辖的广袤兴安岭的铁路;而对面的壁画则是这座城市的人民最为自豪的动物:丹顶鹤。



回程选择新建的哈齐高铁,和其他地方的高铁没有什么两样,快速但没有人情味,变得只有窗外的风景。






Reference:
https://zh.wikipedia.org/wiki/满洲/
②舒景祥.伊斯兰教传入黑龙江地区的历史过程及其特征趋向[J].黑龙江民族丛刊,2003(05):112-119.
③冯华. 清代齐齐哈尔城兴衰研究[D].中央民族大学,2013.
https://new.qq.com/omn/20191107/20191107A0220H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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