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g
Jing

体认性别

愛曾如何

(编辑过)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痛苦成爲了我寫作的動力,而這是我很不願意發生的。上一次寫作時(10月),我被困于一場遙遠的情感,而此時此刻,在2023年末這樣一個節點,在不知名的廣東廣州街頭的小巷裏,深藏的咖啡館,我獨自坐著,要寫下的,實在是太多了。

這是一次自我檢討嗎?不全然;是我想要傾訴的嗎,我也不知道。

又一次,多認識自己了一些,而他於我而言,又更加特別了一些——因我知道我再也沒有可能、再一次,步入這樣的關係了。

從何時説起呢?我對他的依賴和迷戀,身體和性上的,一種十分强烈的占有欲,和對於規則的掌控。在最初的最初,我就是那個掌控一切的人,在關係結束的當下,我也是那個絕對凌駕於他的、掌握道德規則的人。

面孔、真相、分裂、恐懼、欺騙、虐戀、扮演、暴力……有太多想要表達的了。

我愛他嗎?我説不清。在許許多多次的爭吵之中,我控訴他辜負了我對他寄予的情感;我説“我是那麽認真地喜歡你”,我真的是嗎?我的愛是充滿窺探欲的,是殘酷的,帶有控制的;而他太年輕,年輕到沒有能力辨別我的情感綁架,只有一次又一次地演説“我是一個爛人,我配不上你的愛”。

什麽是配得,什麽是不配得呢?許許多多次,他會在最難過的時刻説起自己的無助和無能,“我無法與你過上好的生活了”,“我不能帶給你什麽好的生活”,“我什麽都不能給你”,而那些時刻,我的固執會讓我無法放棄他,讓我執著於成爲那個“説了算”的人。我不想去面對他用如此世故的模型來解讀我們的關係和所謂的未來——而堅持去不放手的,不過是一種“我仍未盡興”的傲慢,和“他應是純真”的想象。

他真的單純嗎?當我們一同生活時,稚嫩的他讓我心疼:不敢消費、永遠被大人“帶領”著去買新衣、不知道機票如何改簽、不會去醫院看病、不懂得一個人怎麽做飯、會無端地憤怒、不會與人相處、無法融入我和我的朋友們的對話。

可是在窺探到他那些孤獨和色欲的語言的時刻,他又突然是一個游刃有餘的大人了。那些關於性、寂寞和短暫的愛的語言扎進我的眼睛裏,讓我難以面對:這是真實的嗎?一個人可以如此複雜嗎?他説,他把那個女孩當作“媽媽”,一個媽媽的形象。那些色欲的充滿“母親”形象的對話,似乎也應證了這一點。而愛上一個稚嫩的人,就是要作好終有一天接受他并不稚嫩的欲望的真相:在欲望面前,我們沒有區別,他變得成熟,而我不再擁有話語權。

我害怕承認他的不純真,害怕他對除我的以外的其他人展露那些欲望的面孔,害怕看到那些過於真實和赤裸的情感,甚至不是情感,只是肉身的宣泄——似乎那些詞語是骯髒的。爲什麽呢?連他自己都變成了一個認爲自己“不幹淨”的人,連我也會理直氣壯地在與他共同沐浴的時候羞辱他說“你已經洗不乾净了”。

是什麽賦予了我這樣的權利呢?年齡?性別?閲歷?還是金錢?在這些方面,我似乎永遠高他一等,我從未吝嗇展示我之餘他的特權;我批評他的“不上進”,諷刺他不知職場規則的深淺,在我許多次沉默地、理所應當地買單之後享受著我作爲關係上位者的優越感,并將這一切合理化為對他的”愛“——我難道不是卑鄙的嗎?

朋友在聽聞我要訴諸暴力的行爲后,對我進行的規勸讓我無端地憤怒,我認爲朋友愛我,就應該無條件地支持我,不問因果。可他反問道“這樣可以解決問題嗎”的時候,我卻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要簡單地思考就可以得出結論:問題無法解決,因爲問題是我,是客觀、如此存在著的我。

我無法用單純地“男友出軌”的敘事來消解這件事。我們的關係在開始的最開始,就是被侮辱的狗和那個居高臨下的“主人”的不平等。當我們相遇時,我們就注定無法用同樣地節奏生活;在我筋疲力盡地遇見他的時刻,我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被陪伴的幸福,和,不再孤獨的情感,渴望,超越了理性和理智,只剩下暴力的占有。

“如果在一開始,你就知道我們會這樣結束,你還會選擇在那個時候來見我嗎”?我不知道怎樣去回答,他說自己不會後悔,也很少回觀,因爲他認爲自己的人生已經如此糟糕,而我給他帶來的糟糕,也不會對一個將死之人有怎樣的觸動;而對我而言,想起這個疑問,就是想起疼痛,是我此時此刻還會流下眼淚的信號。可是書寫至此,我領悟到答案不是見或不見的選擇,而是一種我們,必然,會,如此結束,的無可奈何,是我努力和用心的經營關係,而到頭來發現自己就是自己的痛苦的因果,的絕望。

從他説出對我的恐懼、害怕我的那一刻,我就真正的釋懷了。

這並不是一個站在道德高地去審判男友的爽文劇本,這是我們最終互相認識真正的對方的一次漫長的告解。是我終於認識到,我滿足不了我可笑的拯救欲,也無法去扮演一個聖人,反倒是用我的存在給他帶來了更多的暴力和各種讓他無所遁形、無孔不入的侮辱的事實。

他是欺騙了我,用一種十分幼稚的方式,許許多多次。可也許真實的故事是“在不知道每天在爲了什麽而努力的生活中越來越絕望”,“我這樣的家庭,我這樣糟糕的人生,怎麽樣都無法和你一樣優秀”,“你明明可以去喜歡一個更好的人,爲什麽要愛我呢?”,“我自己就是一個爛人了”,“那些跟你一起生活的快樂的日子一旦結束,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就能意識到殘酷,和永遠無法和你一起生活的現實”。

我太難過了,難過與我對他的愛,造成了他的逃避和恐懼,難過于我知道他所説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從來沒有什麽“愛”無窮力量的神話,也並不是愛可以治愈一個怎樣的人,而只是我盡情地行使了我作爲一個“道德完人”、一個被欺騙的“女友”、一個“受害者”對他的暴力審判罷了。

這一切,其實都是自己選擇的,不是嗎?

Jing

2023.12.31

于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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