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从被狗吃掉的书说起

Mary Ruefle

疫情期间,挪威奥斯陆的主持人电话采访 68 岁的诗人 Mary Ruefle。其间主持人提起一件趣事。她在准备采访的过程中,诗人的一本书落在了地上,她没有察觉。事后才知道书已经被她家的小狗叼走,其中的几页已经被啃食。主持人半调侃半致歉地问 Ruefle:如果你的书被狗吃了,你是否会感到冒犯?


Ruefle 的回答让躺在床上闲听的我立刻坐了起来。她说,我一点也不介意,这件事太妙了。原来,她曾写过一首叫 “The Meal That Was Always There” 的诗里面提到一只吃书的羊。于是在连线过程中,她奇迹般地找到了这首短诗,并念了出来。它的结尾是这样的:


Who began to feed the goat the pages of a bulk?
Who began to feed the goat the tragedies of Shakespeare?
What would we do without them?


Ruefle 说,无论莎士比亚悲剧集被羊吃,还是自己的诗集被小狗吃,都是书的一种用途。听到这里,虽然我能捕捉到诗人回答中的幽默和坦然,然而仍然心有不甘:如果知道这就是书的归宿,文学的归宿,作者难道没有一点遗憾吗?


仿佛预感到了我心中的困惑,Ruefle 接着分享了自己生活中一件小事。她家后院里,放了一本 1910 年出版的百科全书。她把它摊开放在那里好些年了。日晒雨淋,冰雪风霜,现在这本书只剩下了一小部分。接受采访的这天早晨,Ruefle 看到了这本残书,打算换一本新书。她的原话:let the weather eat it.


把自然看作人类文明的消费者,把人类活动嵌入自然循环的链条中。在 Ruefle 的世界人类不是主角,甚至自然也不是,因为根本没有主角;正是在这样一个离散的,去中心的世界里,Ruefle 编织着自己的诗句,而对它们的命运没有丝毫忧虑。“Always there" 的是创作的结果,也是创作本身,更是支撑创作的意义和价值体系。即便书消失了,创作还在;即便创作消失了,想要创作的欲望还在,因为人对意义和价值的追求还在。


这让我想起 Michael Silverblatt 在另一个采访中关于 Mary Ruefle 的介绍词:她是一个相信 “meaning is everywhere” 的人。似乎在她看来,意义就如同桌子椅子,地上的石头,以及石头旁的树一样具体,实在,普遍分布的东西。我们不需要创造意义,也不需要去别的地方寻找意义,我们需要的只是凝视我们的生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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