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占有焦虑

东:我最近老做噩梦。

我:什么梦?


东:我老是梦见自己在超市里抢卫生纸,可是无论我怎么抢,卫生纸放到购物车里就咻地消失了,把我急出一身汗。

我:你在现实里囤了那么多卫生纸,到梦里还不消停。(笑)


东:这说明我总是想要更多,无论是前意识还是潜意识。恰逢疫情,这种占有焦虑就越发被激化,逾越了现实和梦境的边界。

我:占有焦虑?我倒是听说过从物质匮乏年代过来的人成年后容易产生占有焦虑,甚至于形成囤积的癖好。比如我外婆经历过三年饥荒,所以现在家里总是要囤几十斤的大米,这样她才会安心。平时淘汰的旧衣服,旧家具和旧家电,她也舍不得扔掉,把它们当宝贝供着。


东:听你这么一说,我爷爷他们也是这样。不过我想我自己应该还不到他们那种程度。

我:收集和囤积有差别,囤积和囤积癖又有差别。我外婆那种大概是到了囤积成癖的地步,甚至在病理学上有相关的解释。虽然在她眼里,每样东西都是宝贝;但她所囤积的绝大多数物品的商品价值,甚至于情感价值都非常低,根本无法和她倾注的心血和得到的满足相比。我想,这种价值和情感的极度不匹配是囤积癖的重要特征。


东:这么说我应该不是囤积癖了,因为我囤的东西都很有用,尤其在疫情期间。(笑)

我:在我这里,超出需要的收集都算囤积了,虽然不至于到病理意义上的无法自控的地步,但应该可以算作冗余,非必要。驱动这种行为的可能是一种 “备份痴迷” 或是 “冗余痴迷”。


东:说到冗余,我想起极简主义教主近藤麻理会对她的信徒们的劝告,其中非常重要的就是厘清自己对于 essential needs 和 non-essential needs 的认知。她认为我们的永不餍足带来的匮乏感,不幸福感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我们对 non-essential needs 的执着;要主宰自己的生活,我们务必斩断对它们的依赖。你所说的冗余痴迷应该也在被摒弃的行列。

我:极简主义者认为,人们能且只能从简单的线条,装饰,布局,饮食,安排,规划中获得最真切,最持久的满足和启发,这又何尝不是一种 “简单痴迷” 呢?


东:按你的意思,极简主义也不可取?那我该怎么逃脱占有焦虑呢?

我: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妨把冗余痴迷和简单痴迷都当作单纯的美学诉求,而不要试图将它撑大到囊括所有的人生愿景的地步。就让美的归美的,善的归善的。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更客观地看待它们各自回应的问题,以及不能解决的困惑。这意味着我们没有必要像修道士一样围绕一种道德信念而活,我们应该容许自己去尝试不同的美学诉求。


东:我还是不太懂。这和解决占有焦虑又什么关系呢?

我:冗余痴迷的人总是认为自己占有的不够多,而简单痴迷的人总是认为自己占有的不够少。其实它们都和占有有关,不过是我们身上的占有焦虑不同的表现形式罢了。


东:换句话说,你认为,无论是极简主义还是囤积癖都无法终结我们的占有焦虑。

我:是的,而且我们控制占有焦虑就好了,为什么想要试图终结它呢?占有焦虑是存在焦虑的一种变形。它随着我们好恶,幸福与痛苦,自由与压抑而不断波动;如果说心跳是我们生理意义上的指标,占有焦虑就是存在意义上的指标。通过它,我们能够认知自己关切的对象变化的历史,同时也是我们自己的身份变化的历史。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对世界的关切就无法被终止,由此而生的占有焦虑也会浸透我们存在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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