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

你提起你 || 第一次去 gay bar 的经历 || 高中毕业 || 和一个澳大利亚人 || 在南京 || 酒吧名字和红色有关 || 你却点了杯蓝色的饮料 || 坐在那里看 || 神采奕奕的人走来走去 || 兴奋和不安 || 像水泥浇筑了你的身体 || 你一动不动 || 别人和你搭的话 || 滑落一地

你突然意识到 || 中央的舞池并不是 || 唯一的展台 || 每个人的戏码被平均分配 || 打量和被打量互搏 || 骚扰被鼓励 || 爱的语言 || 性的台词 || 都是你并不熟悉的调调 || 这种陌生感让你迷醉 || 仿佛跌落兔子洞的爱丽丝 || 这个生机勃勃的洞穴 || 一定被什么眷顾 || 你暗自思忖

你一口喝完饮料 || 准备加入这场躁动 || 意外碰到了邻桌的酒杯 || 他神色慌张 || 地护住杯子 || 花生米撒了一半 || 你一边道歉一边往舞池中心走 || 他没有介意你的心不在焉 || 只是低着头用手 || 把花生米扫回盘里 || 一粒 || 又一粒 || 仿佛在收集珍珠

舞池的地很滑 || 有人不停地往自己头上浇酒 || 你踉跄着 || 以为自己闯进了狄奥尼索斯狂欢派对 || 你担心自己会被人群撕成碎片 || 你刚读过欧里庇得斯的寓言 || 你不希望自己落得同样的下场 || 于是你逆着人流挤了出来 || 像一只离散的鸟 || 你意外获得了一个极佳的视角 || 远远地打量 || 收集珍珠的那个人 || 也许你脱离人群 || 只是为了看他 || 好好看他 || 因为刚才的一瞥已经化作永恒 || 他小心翼翼的姿态意外引起你的共鸣

你看到一个优雅而哀伤剪影 || 身后的绿色盆景仿佛一个庞然大物 || 觊觎着他 || 皮革似的叶子在光线中张牙舞爪 || 但剪影依然被面纱笼罩 || 暗得几乎要和大地色的墙壁融为一体 || 你甚至觉察到 || 在某一束光将要揭开他的面纱的瞬间 || 他下意识地后仰 || 把自己藏起来 || 藏在革质绿叶后面 

你无法自控地朝他走去 || 仿佛那是一个人形黑洞 || 吞噬了你所有的兴趣 || 等你快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 || 舞曲结束 || 四周亮了起来 || 一个面孔猛然从黑暗中涌现出来 || 他是如此的清晰 || 你的眼球感到刺痛 || 真实的伤害超出了负荷 || 你假装成迷路的人 || 转身走开

然而每迈出一步 || 你就感到你的心被往回撕扯一些 || 仿佛你永远跑不出自己没有解决的问题 || 你开始反刍那个面孔 || 那个普通的面孔 || 僵硬的面孔 || 暗色的面孔 || 饱经风霜的面孔 || 那个面孔所携带的历史令它格外醒目 || 你突然感到自己辜负了某种使命 || 你没有说出口你应该说的话 || 杜拉斯笔下 || 那个陌生男子对另一个饱经风霜的面孔说的那些话

他盘子里的花生好像少得可怜 || 他拥有的珍珠少得可怜 || 他有着收集珍珠的精湛技艺 || 但是供他挑选的珍珠已经少得可怜 || 舞池的地上满是珍珠 || 你想去捡一些给他 || 以一种赎罪的心态 || 你往中心走 || 直到被珍珠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