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值得的人生与多元主义

在日常语言中,我们常常用“什么样的人生值得过”来引导出一些振聋发聩的思考。这种关于“值不值得”的思考常常以幸福和快乐为批判对象,暗示值得过的人生应该不仅限于欲望的满足所带来的即时而短暂的快乐。在这一背景下,“意义”被寄予厚望,用来填补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无法填补的空虚和漏洞。姑且把这种倾向叫做“唯意义论”


虽然我赞成将意义单拎出来,作为人们追求的独立的价值,尤其是独立于幸福的价值,但是上述唯意义论的倾向仍然存在问题:意义(meaningfulness)和值得(worthwhileness)其实并不等同。如果我们将意义等同于值得,无疑是说意义是让我们的人生唯一值得过的价值。这意味着拥有幸福和德性的人生仍然不值得过;这显然违背直觉。这说明,意义虽然重要,但它并没有穷尽让我们的人生值得过的所有可能。因此,关于怎样的人生值得过的问题,我更倾向于一种朴素的多元主义,即让人生值得过的价值是多元的,而不是单一的。


朴素的多元主义本身可能显得过于粗糙,似乎无法解答人们关于“什么样的人生值得过”的巨细靡遗的困惑。毕竟,我们有道德的价值,幸福的价值,美的价值,意义的价值,怎样的组合,排列,比例才能让我们的人生“最”值得过呢?这是个绝顶难题。


如果我们秉持某种单一主义,认为让人生值得过的价值是 X,那么我们的人生目标骤然变得明确:因为最值得过的人生是让 X 最大化的人生,所以我们所有的目标和追求就是为了 X 的最大化。与之相对应,多元主义似乎让同样的问题变得复杂而不确定。最值得过的人生需要囊括所有的价值,还是只挑选部分价值?如果是后者,我们排除一些价值的依据的是什么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也许我们试图效法密尔对不同价值按照重要性进行排序。可我们凭什么认为 A 价值比 B 价值更为重要?这本身是个艰巨的问题。而且,我们的提出的任何序列似乎都无法逃脱“精英主义”或者“沙文主义”的质疑:在什么样的人生值得过的问题上,我们没有值得信赖的权威部门给出靠近真理的答案。


因此,接受多元主义对于很多人来说意味着面临巨大的不确定。当这种不确定关乎人生,关于人生的每一次抉择的时候,它所带来的巨大心理负担不言而喻。这也是为什么人们愿意固执地相信某种一元主义,它至少确保了某种稳定性,虽然是一种失衡的残缺的稳定性。具体来说,一元主义让我们的人生变得稳定的同时也让它变得狭窄,因为我们在夸大一元价值的同时不公允地贬低其它价值。这种固化的视野让我们无法理解自己和他人对其他价值的追求,而把它们统统看做非理性的,乃至非人的诉求;后续的谴责,歧视,责罚,迫害由此滋生。


多元主义的初衷便是对这条通往地狱的路的逃离。纵然有诸多不确定,但我们凭借多元主义可以确认一元主义稳定的表象下包藏的恶果。因此,多元主义之于我们的价值便是告知我们什么样的稳定性应该被打破,什么样的偏狭轨迹应该逃离,什么样的人生“不”值得过。虽然多元主义没有提供现成的答案,但它是我们在不确定的宇宙中甄别善恶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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