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与鞋

这几天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雨，空气里湿得可以拧出水来。东去开门的时候，怎么也扯不开，才发现木门已经膨胀变形。“呵，这门今天有自己的想法！”他的口气听上去兴奋得很，不像是自嘲。

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说一对美国夫妇到意大利旅游，丈夫忘记带居家拖鞋，只能到当地的小店购买。他在店里试了好几双都不满意，他对妻子抱怨道，“这几双都太合脚了，简直像没穿一样。家里那双虽然有点夹脚，但是我每次穿着它，它好像是活的一样。鞋不夹脚，和死的没两样哩。”

作为人造物，膨胀的门和夹脚的鞋似乎都没有很好地实现我们赋予它们的功能；它们偏离典范，离“毫无用处”已经不远。但是我们喜欢这样的人造物，正是因为它们怠慢了我们的需求，忤逆了我们的欲望。总之是不太合作。

这种不合作让我们既困惑又惊喜。我们一直以为所有的人造物都是人的附庸；既然我们设计了它们存在和毁灭的原理，为什么会出现意外，冲突和矛盾？这种阻碍迫使我们把注意力分散到它们身上去，于是原本隐蔽在习惯性漠视的物品像芒刺一样凸显出来，博得了我们的端详。我们终于和它们首次打了照面。

虽然伴随着不愉快，这次照面让我们意识到工具并不总是我们的 agency 的延伸，它们有自己的运动轨迹，而这其中的秘密我并不总是明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膨胀的门和夹脚的鞋都让大写的“人”矮了几分，但我们对此不必懊丧，因为矮的另一面是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