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務工作的啟思

小弟於二零零一年年頭，參加了一項義工活動，這次的目的也是貫徹小弟的人生意義，尋找快樂以及獲得新的體驗。此項活動為期三天，活動範圍主要是香港仔區。

第一天　檔案一：地藏婆婆

是一個獨居婆婆，體弱多病，她給我們看的藥有很多種，一天要吃很多，幾乎甚麼老人病也有，行動略為不便，僅能往樓下走一走。窗戶髹上綠漆，用意乃保安作用，令關窗時外面人不知裏面有沒有人。家裏有一部頗先進的電視，子女送的，上面有大字開關的標貼。電話太細聲，可惜我不懂調教。跟電視機一樣，在每一記憶鍵旁邊，都大字標籤了親人的聯絡電話。

原本單位是兩人同住的，「她移民了，」婆婆說。「所以地方重新擺放一下。」我和同伴初時不明所意，原來移民便是死亡的代名詞。人到了這個年紀，原來可以這麼平淡的描述死亡，可能只有年輕人才懼怕死亡。

我們看見檯面上有一張紙，寫了一些怪怪的中文字，她問這些字怎唸。有些怪字似是而非，於是我問她這些字從那裏來的。

「從經書來的，」婆婆從神檯下珍重的拿了一本大經書出來，經書內的字很大，相信是專為老人家而設的。「地藏王很好的，相信了能保一家平安...」她一直說，似乎想游說我入教。宗教真能令人平安，可惜我無法相信。

差不多中午時有家務助理送午餐來，她說要等契仔一起吃。這老人家雖然多病，但也人緣頗佳的，有很多人會探他，這也算是一種福份。

第一天　檔案二：恩愛夫婦

我們吃完飯後到第二家人探訪，見已有一隊人在，以為找錯門口。原來這是一對公公婆婆，基本上我們每隊一位，當然我們是一起談吧。其實這對夫婦非常恩愛，子女亦很孝順，只是公公身體略差，婆婆有些擔心。公公以前是行船，很少在家，婆婆是主要一手帶大一班子女，勞苦功高。這對夫婦婦唱夫隨，男的比較寡言，但他只跟我有一個共同話題，便是電腦。原來他在老人中心學電腦，而且懂得上網。他家裏的電腦是媳婦送的，級數亦不算太低。他得意地介紹電腦上的遊戲，一一按出來給我看，還示範上網。雖然不是太熟練，但老人家來說已非常不錯了。

之後，他拿了老人中心的電腦教材，原來需要中文輸入電腦，他給了一張磁片給我，我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想我幫他完成功課！可愛，而我又是義工，老人家的要求又怎能不從？可惜，磁片是壞的，我告訴他需要拿回老人中心更換，因為不能用，功課我亦不用做，因我可不能仔細教他先將文件儲存在硬碟，換了磁片後再怎樣怎樣... 太複雜了。

原來，老來有伴、子女孝順、身體健康真的可以非常幸福，這三點似乎便是老人家不用等死的原因，生存的意義，在於快樂、幸福，而老人在這三點面前，便可享受得到。我是否應珍惜身體，怡享天年，抑或繼續將靈魂賣給酒神呢？或者堅持我的獨身主義？似乎這些對於我的晚年（如果有的話）快樂的道路，背道而馳。

第二天　檔案一：歡喜冤家

我們到門口的時候沒有人應門，根據中心所說，這時應儘快通知中心，因為可能老人家有意外。中心告知，原來她去了中心，可能忘記了今天的家庭探訪。我們回到中心後，姑娘問婆婆：「公公在哪裏？」婆婆不知道，也沒有帶鎖匙，我們以為要在中心做採訪，後來姑娘再三問話之後，她又找到鎖匙了。姑娘告訴我們，婆婆記性不好。做一個姑娘了解所擁有的耐性，和對服務對象的了解，小弟深感佩服。

當我們慢慢回婆婆家的時候，有一位公公走到旁邊，他就是婆婆的公公了。原來他不過在中心附近閒逛，於是我們一起回去。公公婆婆其實不是夫婦關係，但名份對於他們來說已不重要，有名份的年輕夫婦不也很容易離婚嗎？反觀他們的關係，更見天長地久。

他們給我們的感覺是一對歡喜冤家，很滑稽．公公常常取笑婆婆沒有記性。在日曆上寫了一些重要事件，那麼在那天撕掉日曆的時候便記得了。婆婆很好客，年近歲晚，一直請我們吃糖果、瓜子，公公便笑說；「她只懂叫人吃東西。」他又打開雪櫃，指著滿滿的餸菜，笑著抱怨婆婆忘記家裏究竟有無餸菜，每次到街市也買一些回來，導致雪櫃爆棚。他們還想請我們吃飯，一方面待我們好，亦可以清掉太多的餸菜。我們捥拒了他們的好意，離開了這一對可愛的老人了。

第二天　檔案二：傳道老人

下午，我們到了一戶人家，他們也是一對夫婦，我對婆婆的印象不深，因為她甚少發言。女人原來可以這麼靜，總教人覺得她是個出嫁從夫的賢慧女性。我覺得公公就比較特別，他前額微隆、飽滿，通常有智慧的人都是腦部比較發達和較大的，例如愛因斯坦；的確，他亦是一位智慧老人。

他原來是大中華區的傳道人，足跡踏遍神州大地，做慣Presentation，難怪言詞清淅，思路亦尚算敏捷。我是跟一位護士姐姐一組，他對她比較有興趣，他送了一本看來是傳教的書籍給她，然後對她說：「人生最重要的是找一個歸宿。」這一句語帶相關，對我來說，似乎是我應該在思想上找一個泊岸，的而且確，一個宗教真的可以令人幸福快樂；對護士小姐來說，她便是要找一個伴侶，與她共偕白首。其實這與我「人生的意義是快樂」不謀而合，智慧老人指出快樂的道路便是找一個歸宿，讓漂泊的人生得到泊岸。各有所需，其實也只不過是「歸宿」二字。

之後，看見智慧老人的書架，看來我和他也是愛書人，我問他近來看甚麼書，他拿了一本書名叫「歷代名將傳」給我看，這個我是沒甚麼興趣，而且戰爭本來便是件不幸的事，不值得一提。我們和智慧老人聊天過後，便往另一戶人家邁進。智慧老人是我這次唯一寫下聯絡地址的採訪對象，我亦希望當我迷惘的時候，能「聽君一席話」，作為人生的啟發。

第二天　檔案三：風霜主僕

這個檔案是最淒美的，是兩個婆婆一起住，如果說她們的關係，嚴格來說應該是主僕。但是，我們的談話對象只得一個人，因為另一個人在整個探訪過程中，都只躺在床上；而她便是那位主人，而整個故事的發言人便是那位僕人了。

故事發生在一個富有的家庭，在那個年代有能力聘請僕人的大概不是豪門，也至少擁有一間大屋。小姐和僕人也是感情很好的人。好景不常，富不過三代，亦是皇朝沒落的時候。樹倒猢猻散，所有的兄弟姊妹也都四散，只剩下主僕二人，相依為命。原本所謂「爛船都有三斤釘」，小姐也有一點錢，後來小姐給一個是她契仔的人騙去大部份的錢。

受了這樣大的刺激後，把原本輕微的老人痴呆症，也惡化起來，現在已邁進第三期，大概是不能表達自己，和經常發脾氣。僕人的腳亦沒有力，需要有拐杖攙扶，大概是骨質疏鬆。但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主僕，竟可如此的不離不棄，反觀現代父母和子女，為甚麼有這麼多的不幸呢？

僕人還說，她很害怕，如果小姐在發脾氣時，把她推倒在地上，那大家都會很危險。還有，她是受了很多人的閒話，認為她也許是跟那個「契仔」一樣，貪戀小姐的金錢。她飽受了精神與肉體的壓力，照顧一個老人痴呆病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樣的力量，我深信，絕不是金錢的魔力能支持下去的。

第三天　檔案一：聰明公公

這天的工作量（應該是體力勞動量）是比較多，因為與前兩天不同的中心負責人已說明，她已知我們前兩天大部份只是談話而已。後來我們問老人家後才知道，原來中心抽起部份中心和家務助理人手，要我們義工們作多點勞力。這初時看來似乎對我們很不好，但我後來想想，中心是以我們義工的新勞力，來讓原來辛苦已久的工作者休息一下吧，這也算是有人情味。

這次我們探訪了一位公公，其實我覺得他蠻健康的，精神飽滿，比我爸爸還健康。他向我們展示了他很多中藥成藥，主要用來醫治一些老人病，糖尿病、高血壓，膽固醇等。而且他又懂得到中心去吃一些專給糖尿病患者的廉價伙食，我覺得他能獲得的關心和愛護，比很多的老人家來得過剩。Anyway，我們還是替他扶窗。打開長期關起的窗簾後，我很辛苦地抹一些很難抹的位置，他一面看風景說，怎麼建成了這樣的建築物我也不知道。我心想，我必需在新年前也抹一抹窗，讓爸爸和我也看清楚外面美麗的景色。

窗抹完了，地板乾淨得一塵不染，他應該不好意思叫我去抹吧。他最後請了我一包菊花茶，說他糖尿不能喝。我口渴，便不客氣地飲了。之後，我們便離開了。

第三天　檔案二：獨居婆婆

最後的一個檔案，是一個獨居婆婆，她所居住的屋村是需要走一段長長的樓梯上去的，對一個老人家來說是太辛苦了，就算我們年青人，也上氣不接下氣。不過，如果不是有這一道樓梯，老人家身體可能很快便退化了。當年我爸爸剛退休時，身體明顯退化，我不斷鼓勵他去晨運，之後身體才好一點。

婆婆其實她的家也是很整齊，不用怎樣打掃，身體也很健康。她跟我談及她的孫女，原來是跟我讀同一所大學，看見她們燦爛的笑容，婆婆似乎有老懷安慰的感覺。其實與她的談話內容大都忘記，只記得她那親切的笑容。

然後我們幫她抹窗，亦是很乾淨的窗，一直抹，電視上看見政務司司長請辭，一個女人是否應能幹到做首席公務員才獲得快樂，抑或像婆婆那樣，看到家人幸福，她便快樂？

後記

回到無國界醫生總部，交回所借物資，拿過記念證書，別了同組朋友，有點不知所以的失落，電話響起，是總部打來，問我會否在記念演唱會中上台發表感受，始終有點害羞，便捥拒了她。之後，和組員尚有些零星的聯繫吧，不過這個活動的意義，對我來說並不在於認識朋友，而是體驗不同人的生話，這亦令我更加珍惜現在我所擁有的。

-- 2001-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