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六月三日晚的一个随笔

「我媽被強制上環過」

六月三日晚上女友突然這麼跟我說。

我立刻就猜到了。這幾天有一條微博 2020年竟然還在搞上環？被很多人轉發，她因為看到這條微博就去問了她母親，才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吧。

她2000年出生在浙江省，也就是說，她母親在2000年的浙江省生下她之後就上了環，這一點讓我有點驚訝，因為在我較為草率的印象中，像浙江這種沿海地區，相較於內地省份，社會整體氛圍較為開放，是不會發生計生委強制給你上環這種事情的。然而事實擺在眼前，我想起了馮建梅強制引產事件，一查，才發現原來這件事也不過是2012年6月的事情。在21世紀過去12年的陝西省還在發生強制墮胎這種事，自己對中國「現代化」進程的認知還是產生了一點偏差。

提到這件事情，我就不得不提起我的高中語文老師。當時她是一位快要退休的女老師，很和藹，她上課有一個例行內容，在上課前10分鐘左右，她會把當時的社會新聞事件，配簡單的文字圖片，拿進課堂做介紹，理由雖然是「幫助學生收集作文素材」，但在應試氛圍強烈的高中里有這樣的設置也實屬難得。就在2012年下半年，我高二的某節語文課上，她介紹了這個事件，具體介紹時候的細節我已經忘記，但記得她把這張強制引產的照片，就這麼赤裸裸地放在了課件上，然後講著講著自己就哭了出來。

當時我已經是個微博狂人，自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然而我看到自己的語文老師，在課堂上帶著哭腔對著照片向自己的學生介紹一個母親被強制墮胎，還把屍體擺在母親旁邊的事件，那個場景還是讓我感到無比的難受。她也有女兒，我無法想象她看到這條新聞時有多麼傷心，但我知道她冒著自己控制不住感情而在學生面前「出醜」的風險也要把這件事介紹給學生們，其目的肯定已經不止於「介紹作文素材」了。所以我覺得她很了不起，那是我少有地體會到敬重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

思緒回到女友這邊。她也是個共情能力很強的人，想著自己的母親被上環的事情也開始啜泣了起來，她不理解為什麼為了控制人口要做到這種地步，我說共產黨就是這樣的，他們不用對下面的人民負責只用對上面的政策負責，人民對他們來說只是完成政績的工具罷了。我還把幾年前無法在國內出版的一本介紹計劃生育政策的書《獨生 中國最激進的社會實驗》介紹給她看。

我說用法律制度強制只能生一個本來就是踐踏人權的，更別說這種強制墮胎上環這種事情了。以前為了控制人口可以強制墮胎上環，現在為了增加人口，他們會不會作出不生孩子就罰款的事情？從北京以家庭代際人數為權重進行搖號的政策已經可以看出一點端倪。

然而她問我，如果不這樣，那麼到底該用什麼方法才能控制人口呢？我還真被問倒了。或許就只能通過呼籲少生優生的觀念，或者像生育一孩幾年後未生育第二孩的給予補貼之類的方法來控制了。

也許很早以前開始人口需要被控制這個前提本身就是偽命題，畢竟由其引起的社會老齡化、人口斷崖式下跌也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我不是社會學家，甚至都不是文科生，實在沒有這方面的知識。

她知道我平常和人交往的原則：不和當代」愛國者「有任何往來（雖然在我看來替中國政府說話的人並算不上是愛國者，31年前的學生才是）。我說，之所以我這麼」偏激「，就是因為有太多太多這樣的事情發生，但凡人還有一點良心，看到這種慘絕人寰的事件，還能繼續為他們辯護嗎？

我和她講起了很多事情，講起公權力弄死人就會聊到最近的美國黑人案和雷洋案，講起了不起的人就會聊到杭州保姆縱火案中的林生斌，講到遊行就會聊到銅鑼灣書店事件，然後自然也就講到了馬上迎來的六四。在我和她講起六四之前她完全不知道有這件事，也不知道為什麼每年這時候海外微博不允許發圖，遊戲論壇等都臨時系統維護不允許換頭像改簡介。第一代00後尚且如此，現在知道的年輕人恐怕只會更少。

講到遊行的時候，她說沒法理解（或贊同）遊行當中那些打砸搶劫的行徑。我說的確，如果光問這些行為是否正確，那答案是不言自明的。但如果這是發生在一場遊行中，而有公權力抓著這種行為大肆批判，那你就要小心了。因為不能因為一場運動中少數的極端行為而否定整場運動的意義，而對極端行為進行批判的反方，往往是想借此抹黑運動原本的訴求。如果這種極端行為能夠被用來否定整場運動，那麼同樣的邏輯也應該應用在警察群體上。他們會同意，因為那些極少數借公權暴力毆打市民甚至殺人的警察，而去否定整個警隊嗎？更何況，比起市民的違法行為，擁有權力的暴力機關的濫權行為更難以被制裁，影響更惡劣，所以更應該被加以批判。（當然，這種觀點不是暴力者為自己行為開脫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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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為了記錄一次對話而寫的一篇隨筆，沒什麼脈絡，想到哪寫到哪，希望讀者笑笑就好。

封面圖來自 OrangeLinny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