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章回小說】廿七世紀膠人妖事（第一回）

愚博士絕地反撃　新科技化糞為人 

創新者，無中生有，無是生非，張冠李戴，思想出界，二次繁殖，上下求索，平地拔起，最驚嚇你唔死。林林總總創新之中，科技創新宇宙最強，折改歷史長河流向，主宰人類文明興衰。遠者有瓦特發明蒸氣機，貝德發明電視機；近者則有基因改造、光纖通訊、射頻晶片、三維打印、虛擬實境、人工智能、數字家庭、智慧城市、雲端大數據、納米小膠囊、無處不在物聯網、量子信息計算機……諸如此類，不能盡錄，教人眼花撩亂，嘖嘖稱奇。其無孔不入，早已改變今人生活形貌，即如互聯網，萬千連結苦纏身；又如智能手機，人手一部盡低頭。

人類科技創新至這般境界，智慧之爆seed，實教天地動容，鬼神同泣。科技就如金錢，工具是也，能為善，能為悪。人類竊比神祗，握住了科技鑰匙，飄飄然過創造之癮，卻不知與生俱在的權力慾也被挑撥起來，蠢蠢然合體變身，幻化成無形魔手，尋咽喉而扼，無遠弗屆，直至人人突眼吐舌，噴血窒息，變種異化，自取滅亡。

話說公元廿九世紀，老作大星雲內之Solaris Pico小行星上，生物科技開到荼蘼，家用版再造人二十年不變保養到期，群起失控，不聽指令，四處發瘋，或光著屁股隨街跑跳，或冇大冇細向主子亂放厥詞，惹來消費者萬宗投訴，F3B6帝國市容管理部於是受命清洗，頒令將之全數就地銷毀，不設回收，科技發展部在議會壓力下也即日煞停預備調撥予再造人7.0版本的三萬萬億元研發經費。

曾獲七屆趙一夫化學生物獎安慰獎提名的余愚博士，乃科界奇葩，畢生奉獻於再造人研究，三十年來艱苦鑽研，長鬚亂髮，通宵達旦，每有小成，手舞足蹈，大呼小叫，二十八年前不惜以身試險，用自己之基因在白老鼠背上培植出大姆指，為表彰成就，移植大姆指於胸前，自此衣必袒胸，招搖過市，人皆注目，掩嘴而過。他以為當屆獎金獎座必是囊中物，殊不知科研創意人皆有之，至於誰抄誰，法律之下自有金錢定論。那一次愚博士正打算開香檳慶祝之際，竟發現同行成醒博士早佔先機，那一刻已把頭髮梳蠟妥貼，衣履整齊，熟頌講稿，儀表堂堂與企業界金主並肩踏進記者招待會，笑容可憎地發佈同樣成果，還眾目睽睽下解開胸前鈕扣，展露第三姆指，弄得滿場譁然，閃死多支鎂光燈。愚博士看著幻像直播，大為氣忿，立即提出訴訟，可是糾纏多時，卻仍平反無期。

此後，愚博士被醒博士七次KO，死因大致相同，死狀大致相若。廿多年來愚博士打官司已敗了大半副身家，仍死不瞑目，於是孤注一擲，把僅餘財產押在再造人7.0計劃上，再向科發部申請得到巨額研發資助，購置高度設防國家級實驗室，重門深鎖，準備自我囚禁，不成功便成仁。

忽聞科研撥款叫停，愚博士晴天霹靂，禁不住搥胸扯髮，眼珠狂轉，口吐白沫，血沖命門，險些暴斃當場。昏迷了三天三夜，醒轉過來，眼看鴻圖大計胎死腹中，獎金在指縫間溜了，獎座也在指縫間溜了，悲憤莫名，急急跑去攔路請願，跪叩高官，招惹媒體，拉攏議員，想方設法卻依然不得要領，於是又哭了三天三夜，自此食不下嚥，睡不安寧，眼肚漸黑，顴骨漸顯，臉色漸槁，意志漸沉，就連胸前姆指也下垂不挺，甚是喪氣。

月黑風高的一個晚上，愚博士拖著一肚子的怨和一屁股的債，佝僂著身子走到橋頭，俯身出去，盯著腳下翻騰不息的工業排鴻，狀甚憂郁，思前想後之間，忽覺一股惡臭襲來，連忙掩住口鼻，面露厭惡之色，喃喃咒罵：「臭溝渠！」狠狠吐了口水，也就順便罵街：「該死的成醒！該死的科發部！該死的帝國！」可惜誰該死不是他說了算，跳下去不跳下去？他面對著大數據分析和穿戴式脈搏監測儀都幫不上忙的人類原始抉擇。

就在這當兒，一群大媽不知從哪兒殺出，個個手拖皮喼，神采飛揚，直朝愚博士湧過來。大媽們皆豐乳肥臀，其秧歌舞步更是出神入化，愚博士傻著眼不知左閃還是右避才可免於難，躊躇之間，幢幢身影擦過鼻尖，皮喼輾過腳趾，手肘撞碰腰腎，肩頭頂擠項背，愚博士於是不由自主，哎吔一聲掉落命運的深溝。

愚博士被救起來以前，喝了幾口臭溝渠水。他在送院途中，不停臭罵那群大媽，以至大媽們的媽媽也被波及。愚博士一生奉獻科研，未近女色，故此對女性的辱罵一如帝國首領的施政報告，有點離地，就連自己也漸漸不知所云，不知不覺間徐徐昏睡過去。

翌日醒來，愚博士漸漸恢復理智，喝數碼咖啡和讀幻像報紙之時，從內頁一角讀到自己厭世投渠自盡的消息，報導中間插進著名時事評論員的議論，說趕不上星球轉速者，須遷徙往掃把星二等人奴隸國，刻不容緩云云。愚博士怒髮衝冠，大喝一聲，拍案而起，忿忿然曰：「欺人太甚也！」卻無意間翻出了頭版頭條，黃底紅字，一片喜氣：「時光自由行今日正式開通，婦女購物團徹夜搶頭啖湯」。配以搶眼彩圖，見帝國人民出入口管制部大門外，昨晚那群大媽守在前排Ｖ起二指作勝利狀。F3B6帝國經濟自上世紀末泡沬爆破，如今只能靠旅遊業苦苦支撐，時光旅行科技尚在測試階段，有待驗證，但帝國首領為挽民望，急急簽發批文，准任國民一簽多行，穿越上下七個世紀，科技與旅遊創新結合，為兩個行業帶來嶄新氣象，無限商機，業界人人額手稱慶，互相道喜，連帶股市狂飊，全國男女老友皆有斬穫。

愚博士瞪著激動人心的大媽圖片，忽然靈光一閃，腦子作量子級盤轉，倏地想到好橋一條，登時喜上眉梢，自語曰：「報仇雪恨，此其時也！哈！哈！哈！」朗笑三聲，戛止，霍地而起，直奔茅廁。愚博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出了一坨乾屎，轉身看去，見它發霉發黑，吃了一跳，以為自己腸患頑疾，命不久矣，但想深一層，只道是昨夜喝了溝渠污水後遺之症，於是小心翼翼把黑糞掏起，珍而重之放進晶瑩容器，抱在懷裡，匆匆下樓打的，馳往再造人7.0計劃國家實驗室。

實驗室雖已建設妥當，卻未曾開張已關門，現時任由蒼蠅團聚，蜘蛛結網。愚博士撕下大門封條，開了門鎖，蛇頭鼠眼四周打量，見無人察覺，便閃身溜進實驗室，反鎖大門。他躡手躡足來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三維人類基因打印機前，吹開指紋識別裝置上滿封的塵垢，解出胸前大姆指按下去，不數秒，打印機外置屏幕閃閃亮起，現出一名虛擬美女，溫柔甜蜜地說：「身份確認。歡迎回來，余愚博士！」頓時滿室通明，那三維打印機赫然整座顯現眼前，龐然有如史前巨獸。

原來實驗室所有備用製作再造人的人類基因早已被科發部派員查封帶走，愚博士便從懷中掏出那堆黑糞，傾注入打印物料輸入裝置中，一滴不留，然後運指如飛，花了好幾分鐘鍵入一串程式和怪碼，又從五官肢體性徵圖庫胡亂選取了組合，弄得大汗淋漓，最後按下「製造」按鈕，三維人類基因打印機便響動起來，那虛擬美女蜜糖般報告：「再造人7.0製作中，請您稍候——二十九分三十七秒。在您等候期間，我們為您安排了一場精彩歌舞，由十二位再造人6.5擔綱演出，請細心欣賞。」愚博士輕嘆一口氣，把屏幕關掉，這個本來隨機奉送的商業綽頭，由始至終他也不以為然，只是抄襲市面上家用再造人販賣店常見的點子，人有我有，聊備一格；而今所有再造人早已銷毀，再造人載歌載舞已成如煙往事。

就在愚博士追憶前事至不知不覺打起盹來之際，打印機忽然一聲隆響，把他嚇得摔在地上。他慌忙爬起，打開輸出端閘口，氤氳之間只見那裡面昂昂然兀立著一名一米八零裸男，四肢健壯，膚色黝黑，滿身體毛，一臉鬚根，胸肌發達，陽具勃發，觀其樣貌，斷定是個能人。愚博士雙眼發亮，抹淨眼垢，趨前仔細打量再造人，禁不住渾身上下摸了他一遍。那再造人終於忍不住縮了一下小肚子，開腔說話，聲線沉厚迷人：「博士，我是直的。」愚博士聽著，不由得振臂轟然大笑起來：「終於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淚水奪眶而出，啼笑難辨。即替再造人7.0沐浴更衣，塗噴古龍香水，見他黑髮黑毛周身發黑，便為他取名周發黑。

主意既定，愚博士便拉著周發黑奪門而出，逕奔向帝國人民出入口管制部，輪在大媽屁股後面，一臉盼望，雙手微微發抖，最終遞上匆匆填妥之時光自由行簽證申請表格，轉身向周發黑叮嚀，說：「此去凶險，萬事小心。靠晒你嘞！」究竟愚博士欲送周發黑往何處？請聽下回分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