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as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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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only am escaped alone to tell thee.

对话跳蛋设计师|“女性应该为自己的性高潮负全责”

(编辑过)

1.

打开男友的礼物那刻,我惊呆了——粉色的盒子里,躺着一只跳蛋。

我红着脸给男友发微信,“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喜欢吗?” 男友回复,“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希望它能替我给你快乐。”

两年前我正与异地男友热恋,有天他突然说给我网购了份礼物,是朋友的新作品。

“是什么呢”,我追问;他神秘一笑,“收到你就知道了”。

我对性向来态度开明,但那份礼物还是把我吓了一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情趣礼物,我将它小心拿起,放在手中,仔细观摩。

论长相,它是可爱的。巴掌大小,状如小鸟,最外层的硅胶外套摸上去有种涩滑的舒爽,水粉的主色调又让它看上去温柔宜人。我按下开关,它滋滋震动起来,咯得我手心发痒。

那夜,我开启了人生第一次探索情趣玩具的旅程。

我关上灯,躺在床上,闭上眼,深呼吸,将手伸进被窝,按下了跳蛋的开关;很快,它剧烈舔弄我的身体、并让我在短短几十秒、获得了一种几近失控的快感。

关掉跳蛋,我看着天花板,陷入了震惊——人生第一次,我感受到某种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快乐。

做爱能给人高潮,但跳蛋带来的高潮更简单,更纯粹——它和爱无关,和情无关,它只和性有关。

它不需要你偿付和异性做爱时,亲吻、拥抱、抚摸等一系列前戏的时间代价,它更不会带来疼痛、怀孕、受伤等一系列负面后果,它只想用最直接,最赤裸,并且安全的方式,让女性在最短时间获得最猛烈的快乐。

那种快乐,能教我们的东西实在太多。

它会逼着你反思,为什么女性要为快乐这件事感到羞耻?为什么女性追求性快乐就会被打上伤风败俗的“荡妇”标签?为什么女性在性的叙事中,总是处于奉献、牺牲、委屈、配合的角色?

是什么,把女性的性快乐如此轻松,又如此张狂地掠夺?

也许,不止是性,不止是女性,在东方语境里,“快乐”一词天然携带有放纵和堕落的贬义意味。我们从小到大被教育要延迟满足;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成就些什么,才能获得点什么。

我们的快乐,总是有条件的。

2.

我因此想找到制造跳蛋的人。我实在想知道,他们研发跳蛋是为了什么?他们售卖跳蛋遇到了哪些艰难?他们如何面对那些不理解的声音?

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跳蛋包装袋上的品牌名,很快通过众多报道找到了它的设计顾问,吴小飘。

照片里的吴小飘短发利落,笑容明媚,看上去自信、坚定。

和大多数中国女孩不同,吴小飘在一个没有性耻感的环境中长大。因为母亲是医生,自小家中就有很多人体解剖杂志,家人视角里的性器官,不过是身体的组成部分。整个成长过程中,她都是同学朋友中性知识最健康、正确、丰富的那个。 

2001年,她去了英国留学,在不同街区反复看到同一个情趣内衣品牌;她走入店中,又在店内发现了诸多女性情趣用品。她观察到那些来店里闲逛的英国女孩们,没有任何异样地将这些情趣用品拿在手中比较、挑选,兴奋地和同行者分享购买心得和使用体验。她对于性向来松懈,也很快成为其中一员。

玩具让她快乐,她便想把这种快乐分享给更多人。她收集不同类型的情趣玩具,并在回国后,当作礼物送给朋友。

可朋友却常常回复,“这玩意儿怎么用?” “我不是单身,为什么还需要用这个?” 

了解到情趣玩具以及相关知识在中国的缺位,2007年,她辞掉国内顶尖公关公司的工作,创办电商品牌,网售情趣玩具。同时,她成为中国首位玩具测评师。

是的,在她之前,中国没有这样的职业。

她从女性视角出发,从外形、设计、材质、声音、是否防水等多个专业角度分析,将每款情趣玩具的特点、优劣、与身体是否匹配等使用体验写成测评报告,发布在网上供女性购买参考,也在此过程中,提供身体知识和性教育。

过往十多年,她写过上千份测评报告。 

可接触的客户越来越多,她慢慢发现,许多女性面临的“性问题”并不源于身体,而是植根于心理。于是,她考了心理咨询师证书,去美国加州整合心理学院学习「人类性学」和应用心理学研究生,参加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牛津大学的正念课程。2015年,她开启了一项新尝试——两性关系线下训练营,为更多女性解决心理困惑,促进伴侣双方自我接纳、正向互动。

过去几年,她为至少三万名女性提供过咨询。 

事业最高峰,她接受过上百家媒体的采访,甚至得到官方背书,成为中国性学会的理事。

3.

作为记者,借助网络找到吴小飘的微信号并不难。

打开好友申请栏,我认真填好自我介绍和采访邀请,发了过去。

我自信她会接受我的采访——一则关于吴小飘的早期报道提到,她曾主动邮件多家媒体,邀请记者前来采访以传播性知识。

可是,那次好友申请,没有通过。

我又找到她公司的官方微信账号,并在后台留言邀请采访。 

仍旧没有回音。 

我不想放弃,想到她是男友朋友,便写了近千字的采访邀请信,让男友帮忙转发过去。 

这次,她终于答应接受采访。“我喜欢你的真诚“,她说。

我沉浸在终于能和小飘对上话的兴奋中,丝毫来不及分析她对媒体态度急转的异样。这场采访我期待了两年,我期待能与她一同产出高质内容,改变更多女性。

一点也没让人失望,吴小飘用她多年的专业知识和咨询经验给了我重新思考性的视角;可随着采访深入,一些更动人的、从未暴露在媒体面前的,事业攀至高峰后的故事开始展开:大环境剧烈收缩,她苦心制作的性教育节目突然被全线下架;内外交困,她患上了抑郁症,失眠焦虑,靠吃药控制身心;她将生意及咨询全部停止,也拒绝公开露面,放下了俗世之事,去偏远之处旅行;在辽阔天地间,她把自我全部打碎,不断盘问自己,曾经的成功到底是自身能力还是大势所趋?而她坚持的性事业,有多少是为了帮助他人,又有多少是出自自我证明的需要?

”那是我拒绝接受的采访的原因”,她无比真诚,“旧的价值观似乎被推翻了,但新的价值体系又还未建立。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还能输出什么。”

新旧交替之间,采访完成了。它记录了一名曾在性思潮上大步向前的女性,停下脚步后对于性的思考,也记录了她对于自身成长的真切吐露。有些东西被推翻了,但有些东西留存了下来。这或许代表了,一些坚固的价值观自有其真理性;一些向前奔涌的浪潮,也很难被阻挡和扭转。

以下是我们的对话,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面对性,不高喊解放,也无需压抑

问:看你采访时提到“从小家庭就没有对性的负面引导”,”生活在一个没有性压抑的环境里”——其实我很惊讶,你们家似乎避开了中国传统语境下的家庭性叙事。
你的成长过程中,性欲望一直是被充分接纳的吗?没有一刻对性有所羞耻吗?

答:因为母亲是医生,我从小接触人体模型,很小就知道性器官不过是人身体的不同部件,面对性自然不会羞耻。

但我父母也绝对不是开放的那种人。

我们家就是很平实、自然地去面对性,没有开放,也没有压抑。

其实在中国,性教育如果能平实地展开,已经是件很好的事情,可是社会总是走到两极,要么很压抑,要么吵着闹着要解放。

过度性解放是件好事吗?有些人本身缺少性知识,许多大尺度内容对TA是有伤害和冲击的,TA不知道去应对、去接受。

面对性能不能先不谈什么压抑、什么解放,能不能就把它当成个平常事?

问:我总觉得,在中国能“把性当作平常事”已经算是一种解放了,毕竟我们被儒教文化禁锢了上千年,把克制欲望当成修身养性,把公开谈性当成不合礼数,性问题一直被当作道德禁忌。

在现代也是如此,比如我明显感受到我自己家庭教育中对性羞耻的「内化」。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看电视,一碰到接吻的镜头,家人就会立刻换台,那一瞬间你就知道,性的问题,是不可以谈的。

答:父母和孩子之间需要有边界感,尤其性议题上,两方不能越界。父母可以在孩子面前亲密,但不能过分,它无关性解放,它是心理的边界。

但性也不该成为禁忌。我妈妈是医生,所以从小就有相对正确的性知识;她对我表达情感的方式也很自然,家里的环境很轻松、平和。

可以说,我对性的态度,不是学到的,而是氛围养成的。

和父母聊性,我可能会“羞”,但不会“耻”。

“羞”我觉得是好的,但“耻”意味着我们内心深处对性有郁结,需要慢慢将它打开。

其实没有这样的家庭氛围也没事,成年人完全可以用各种方式学习性,校正对性的态度。

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从现在开始。

性不止是啪啪啪那点事儿

问:面对性,怎么样才是比较好的态度?

答:提到性可能大家想到的就是性行为,但在国外,性被叫做“人类性学(Human Sexuality)”,涵盖医学、心理学、社会学多个维度,也涉及政治议题。

这些在国内讨论得较少,大家一提到性,想的就还是啪啪啪那点事儿。

十几年了,还是老样子。

性其实是一个特别好的,反观「自己和自己」关系的一个钥匙。

你可以通过性了解你对自身的熟悉程度。

比如,你为什么不敢开灯做爱?你是不是对自己不接纳?你为什么对自己不够自信? 

你不接纳自己的时候,做爱是会分神的。明明在接吻,你还在想,今天内衣是不是不行,这样是不是好看——那怎么投入其中呢?

性也是反观「自己和伴侣」关系的一个钥匙。

性行为总是暴露两人的依恋模式、关系状态。

比如说有些女性和老公无性婚姻十几年,被数次出轨但还不愿意分开;也有女性学招式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而是想要讨好对方,把自己物化成了工具,还不自知。 

这种对性的态度,其实是对自身情感模式的暴露:明知不适合不快乐,但就是无法放下。

我们大多数人可能都有这样的经历——正是这些情感纠结,暴露出了内心深处最需疗愈的部分。

它也许源自幼年的创伤。伤害未被善待,在长大过程中化了脓、结了疤。我们不会在日常中主动掀开伤疤,可在亲密关系中,真实的自己与对方日日相处,就能戳中那个脓包。

疗愈就是要把伤疤打开,给脓包涂上药膏,让它慢慢长好。

这个过程会痛苦,会艰难,所以很多人宁愿在关系里拧巴,也不愿意向内成长。

你要不愿意也行,你可以继续盯着伤疤过一辈子,只是如果一直活在恐惧中,就很难畅快享受你跟自己的关系、跟世界的关系。

是情趣玩具,更是自我探索的工具

问:我对性并不保守,但如果不是男友送我,我从来都不会说,自己要主动去购买跳蛋。

答:为什么呢?是不知道还能这么玩,还是知道但是不买?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问:知道,但是不买。

答:为什么?你是如何理解跳蛋的?你是觉得它是只适合单身使用,还是有其他负面印象?

问:我对跳蛋没有有色眼光,更没有负面印象。我知道它能让我快乐,但我觉得,这种快乐我能通过其他方式获得,比如自慰或者和男友性爱,我并不一定需要玩具。

更直接些,它不是必需品,不像食物,我不吃就活不下去,所以没有强烈购买欲望。

答: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认为,都觉得这是玩具。但其实,跳蛋完全可以成为自我探索的工具。

问:是的。这很奇妙——因为这是我用过后,才懂得的感受。跳蛋教会了我很多事情。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使用后,有种很强烈的震惊,它带给我一种只跟性有关的,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快乐。

用过之前你会问为什么要买情趣玩具?但是用过之后,你就会问为什么不买情趣玩具?

我后来反思,还是觉得是社会和文化的原因。中国有句古话说“饱暖思淫欲”,你看这句话就暗示着,东方语境里,无论男女,只要通过性获得快乐,都应该被批评、被鄙夷,性快感是负面的事。

实际上,不仅是性,连快乐本身,在东方语境都有种堕落感。像跳蛋带给我那种直接的快乐,在我之前的生活里,甚至从未存在过。

答: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但我想提醒的是,其实苦和乐都是相对的。极苦和极乐,都并非一件好事,关键是如何在苦乐之间,找到一种平衡。


女性应该为自己的性快感负全责

问:我还是觉得,男性的性快感仍旧比女性的性快乐更容易被社会接纳。

我看有调查说,中国目前销量最火的情趣玩具是飞机杯和情趣娃娃,只有百分之五的女性购买过情趣玩具。

答:这可能和男女生理差异有关。

男性快感来的直接,用飞机杯很容易高潮,但女性玩情趣玩具可能需要先学习、探索,经过适应期才有正反馈。

像学骑自行车,你学会了自然会很开心,但开始那几天你可能老摔。

女生很容易在性探索上有挫败感,要是没有感受到快乐,会很快放弃。

问:男女在性欲望上到底有差异吗?从小我们就被教育,“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女性的欲望似乎很少被承认。

男女性欲望的差异,到底源自天生的生理构造,还是社会塑造的不平等?

答:都有。可能不是“不平等”,“不平等”就好像女生被怎么着了似的。男性女性生理结构就是不一样,男性不把性欲发泄出去会痛苦,女性的性欲则更多是调动的结果,社会也进一步加大了这个差异。

问:男性真的能比女性更擅长分离爱与性吗?男性的性行为到底需不需要爱和情的链接?

答:还是分人,分性格,分他的成长环境,分他的交往对象,不能用“男性”这一个词把这些都概括掉了。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

问:所以类似“无论男人是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都喜欢18岁的女生”,这种说法,也是一种很武断的判断。

答:当然,每个人的情感模式都不一样。

而且随着社会的发展,女生不也开始物化男性了吗?很多女性不是也只喜欢年轻的“小鲜肉”?如果条件允许,很多女人做的事,没比男性好到哪去。

问:东方语境里的性主体一直是男性,但看你之前在接受采访时说,女性要为自己的性快感负全责。

答:当然了。我做线下性教育做了几十年,很多女生都跟我说,这些课程应该男朋友来学——他又没有你这套身体系统,怎么让他们来学?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高潮,别人如何知道怎么让你高潮?

那时候我觉得她们的男朋友好可怜,又得照顾家庭,又得照顾你情绪,还要为你的高潮负责,我的天。

女生要高潮,你先得花时间探索自我,知道你自己怎么样的节奏、体位最舒服,别人才能知道怎么配合你。

这是你自己的快乐,当然需要你给别人一个有建设性的可执行方案。

你自己不开心,又不去探索,又不愿意说,然后埋怨别人技术不好,这合逻辑吗?

有些女性依赖心态真的很强。毕竟把锅甩给对方要比怪自己容易得多。为自己的快感负责,意味着没有高潮的挫败感都要自己承担,意味着你要了解自己、接纳自己、取悦自己、爱自己,还要不断成长。

女生活儿好的时候真的不挑人,和谁在一起都很容易高潮。性爱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但很多女生就期待别人雪中送炭。

问:其实我觉得这就是社会性别不平等的后果。刚才你说,“好像社会把女性怎么了”——我想说,社会没有把女性怎么吗?女性的性欲望一直被压抑,连承认欲望都很难,自然很难对性快感负责。

答:社会是有影响,可问题是,我也认识很多女生她不这样,那为什么别人能不这样呢?

指控和抱怨社会是否能给你带来成长呢?

人生终归是自己的事情,成年人应该承担生活的全部责任。如果每个个体都活好了,社会也好很多。


“我只是更大系统中的,一个小小的工具”

问:情趣玩具毕竟和性有关,有它的隐私性和争议性,创业初期有想过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吗?

答:没想过。你没干这事之前,你不会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那个时候就一腔热血地为中国女生打抱不平,凭什么咱就不能好好高潮?凭什么女生在关系里那么被动?凭什么中国女性又聪明又有学识,在性这块就是拎不清?我想看看到底怎么了,想传递性知识,想尝试在当年那种环境中去创造新路径。

那时,我有种强烈的使命感。

后来就发现,这种使命感,其实是种自恋。

问:为什么说是自恋?

答: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战士,敢于站出来为性发声为性正名,觉得自己特别勇敢。

这就还是停留在满足小我的欲望层面,这是一种自大。

而且那时我看世界很理想化,我觉得两个人相爱也好、结婚也罢,难得遇到爱人,就因为缺少性知识导致不幸福,多么遗憾。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发现很多人学会了这些性知识,他们探索的对象也不是自己的伴侣;该出轨的还是出,无性婚姻还是无性。

我才明白,性知识只是关系的一个方面,一个很表象的方面;

太多因素影响关系的流动,比如沟通能力,成长路径,生活背景等等。

我能做的事情,其实是很少的。

我那时老想改变别人的命运。

就像你吃水果尝到了甜头想分给大家吃,你说这真的好吃、一定要尝尝对身体好,但有些人目前就是不适合吃这个水果;他们拒绝了你,于是你失望,生气。

如今我知道,如果有人真的需要水果他会自己来去寻找资源,没必要硬塞给他。

问:用佛教的话说,你超越了“小我”,有点“无我”的意思了。这个转变是怎么发生的?

答:我曾经抑郁了好几年。创业初期大环境宽松,传统媒体也很给力,他们宣传力度大,输出内容也专业,我的事业干起来很顺;

可就在几年前,大环境突然收缩,我在不同平台上架的那么多性教育节目,几个月内全都被封掉了。就像亲眼目睹自己的孩子突然夭折,我搞不懂这到底怎么了。

当时我还想着曲线救国做亲子性教育。那时红黄蓝幼儿园虐童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我希望带着小朋友一步步性入门,家长们不管,希望我上来就讲儿童防性侵。

我心想,恐吓教育比不教育还可怕。正规的儿童性教育需要专业的老师按照体系一步步讲,不能将“隐私边界”和“如何说不”这些环节直接跳过就讲“防性侵”。

孩子会迷茫,“这个世界怎么了呀?世界怎么这么可怕呀?“

自己坚持的正确的事,和社会想要的并不符合,我当时特别拧巴。

然后我就去了趟印度,结果发现世间还有这样的人间炼狱,底层人没有任何翻越阶层的可能性,从我身边如同行尸走肉般路过,眼里没有一点魂。

那时我就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是谁”,“我从哪来”,“我到哪去”, 人生三大问,我都不明白了。

我抑郁到什么都做不了,收了劲,停止了讲课,不再接咨询,也不再运营公司,和心理咨询师一起用了四五年,才慢慢平和下来。

这几年里,我不断反思跟了我几十年的“自恋模式”。

曾经我说举着旗子是为了大家好,但最终,我不得不承认,做很多事情归根到底,还是出自我们自身的需要。

曾经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现在才发现公司的成功是时势造英雄的幸运,跟我没有太大关系。

曾经我觉得我被打压,但现在我才发现,社会就是这样,它从来不会按照你想要的方向去行进,我应该思考的是,在这种环境下要怎样去做性教育。

曾经我希望大家都可以知道我做的事,但现在你看不看得到我,一点也不重要了。

问:但是也不可否认,你做的事情,的确是想推动社会更自由、开放,至少改变了一部分人对于性的看法,不是吗?

答:这件事只是在各个条件成熟下必然会发生的结果,我只是更大系统中的一个小小工具。

问:意识到了小我的渺小、不再狂妄,这是人类学习幸福和智慧的必经之路。但是,我们从小到大似乎都没有过这样的教育,我们总是在巨大创伤后,才找到了这个视角。

答:人只有自己真的撞了南墙、彻底明白以前那条路走不通之后,才会开始反思,去寻找新路径。

问:未来还会回去继续做情趣玩具、心理咨询和线下训练营吗?

答:现在的资源已经很多,大家需要自然能找到。

至于我自己,我目前不知道。如果我要做,方式也和以前有很大不一样,我会更像是完成这件事的工具和桥梁,而不会太执着于我在其中的具体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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