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做壞女人的自由

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害怕在深夜聽到父母在隔壁房間的講話聲，即使他們不是在吵架。但如果他們真的在吵架，那就是噩夢的開始。

在父親的話語中，我是一個頑固不化的野孩子，不乖乖聽話好好學習的我就跟街頭混混一樣是他眼中被社會淘汰的廢物。他並不是什麼模範好人，也做過很多不那麼光彩的事。但他總是一臉高尚，冠冕堂皇地要求別人。他會怪我為什麼沒有按時回家，他會怪我為什麼在課本上亂塗亂畫，他會怪她為什麼沒有管教好我⋯⋯

母親曾經告訴過我：她剛生下我時對我沒有絲毫感覺，沒有什麼與生俱來的母愛，她只覺得我的哭泣吵鬧。後來長大了才慢慢覺得我很可愛。她對我說的這段話讓當時年幼的我意識到：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的愛，我們向他人投入感情的時候，我們都在期待著有所回報，是金錢、權力這些物質上的，或者是庇護、安全感這些心理上的。而當我越來越大，經歷的越來越多時，我才意識到母親這段話可貴的真誠。

而父親每次在強迫我時，嘴上說的「世界上只有爸爸媽媽是最愛你的，爸爸這麼對你都是為你好」這些話，我只覺得虛偽。而上文寫到的母親那段最真誠的表達才最讓我覺得溫暖。

我十幾歲時。她睡了她的同事，我班主任的丈夫，一個有幾分帥氣的男人。

父親用他能想到的最污穢的詞語去描述這件事。

而那句最骯髒的語句，永遠留在了我的腦海裡。

這一刻，那些父親曾經說過的煽情的語句、寫過的浪漫的詩歌，在他污穢的怒吼聲中都變成了一堆堆虛偽的符號。我感覺到了家庭在母親身上的枷鎖。我也感受到了家庭在我身上的枷鎖。而如今我才慢慢意識到，這是父權的枷鎖。禁錮著我們每個人。

我不想去評判母親的行為是否道德，只希望她能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她是一個好妻子，她是一個好母親，她沒有做壞女人的自由。

我是一個好孩子，我是一個好學生，我沒有做自己的自由。

有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已經忘了這個快十年前的事情。這件事對她而言是一段不能被提起的「錯誤」甚至「罪惡」經歷。但今天的我又偶爾在腦海深處瞥見這段快要被遺忘的記憶碎片時，我想寫些什麼，我覺得自己不能忘記。因為一但忘記了，也就忘了我們每個人身上，那些看不見的枷鎖。

母親前段時間道歉說：她當年不該對我喜歡的人那麼刻薄。

而我也要感謝她一直以來對我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