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_variational_gu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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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愿提起」也「无法闭合」的鸿沟

24岁的我想起高中时候跟父亲的那段对话。

和小C去攀岩馆的路上,他第一次主动跟我提起他大一出柜时的情景:难以置信到歇斯底里的父亲,泪如雨下又无可奈何的妈妈。那晚的餐桌上寂静的让人恐惧,仿佛周围一切都进入了真空状态。时至今日,即便在顶尖大学取得了优异成绩并且获得不少直博offer的小C,依然会思考如果当初选择将秘密放在心里,是否能够挽回这段家庭关系。

“我现在去做什么他们也不会过多的指责/赞赏,我觉得他们已经放弃了我。”

让小C唏嘘不已的是,看似开明进步的父母也有着如此敏感的软肋 -- 在两代人接受不同教育和社会环境的背景下,对于个人的指责是如此苍白无力。作为后一代人的我,第一反应也是难以置信:外貌/能力/性格如此优秀的小C,在大部分语境下都应该是“别人家孩子”的模版,却因为性取向这一微不足道的特质在父母眼中被一票否决。

我想起高中的时候也问过父亲类似的问题:如果我是男同志,你会怎么看待。父亲的回答我已无法记清,但大致的想法是“我会痛心但是默默接受”。他已经努力跨越了传统观念的限制,展现出一个老一辈人在平衡对子女的接纳与理解中国复杂社会背景下的正常反应。然而,小C的经历促使我重新思考: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中,如果我认真地向父母坦诚我的心声,他们会如何应对这个被指出的房间里的大象,以及这个被触及的难以弥合的鸿沟呢?


或许跟我自己更加息息相关的是婚育的问题。刚刚24岁的我,不想生孩子甚至对契约婚姻没有太大的兴趣。好吧,作为理工科背景的我,确实应该更加严格的解释上面的表述:

  • 我自认为照顾好自己是我人生的头等课题,也是比其他人更难做到的一个任务。我容易沉溺于一个具体的学术工作或是生活兴趣,以至于我要花更多的精力提醒自己跳出来,平衡跟外界的联系(尤其是亲密关系)。

  • 我享受和父母的互相激励和帮助,也认识到(在看到非常多其他人的遭遇后)我们这个小家庭的稳定性是如此的幸运。在这之外,一个陌生人的加入以及新生儿的诞生都充满着不确定性。我并不畏惧未知,但我知道我并不擅长处理家长里短的问题。

  • 我并不讨厌小孩,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有着独特的冷静。正如我在看到别人家可爱小猫的视频时,时刻能够意识到背后喂养/陪伴/清理的成本。我现在的目标是在三十多岁时成为一个受小孩喜爱的,非常酷的叔叔。有人说这是只想享受小孩带来的快乐,同时避开养育的义务 -- 我不置可否。

我能想象到大多数父母(包括我的父母)对上述描述的反应是:为何不学会照顾自己之后学会照顾家庭,为何不学会处理家长里短,为何不学会承担养育子嗣的责任和能力?从生物进化的角度看,这些都是成长的一部分:毕竟主动放弃繁衍的种族只会慢慢的消亡。同时,如果一切的前提假设是「结婚生育」是来到人间的必经之路,那么也能够给一切的为了这些目标而付出的努力赋予意义。

正如数学中前提条件的替换可以让整一个定理分崩离析,新一代人的我们似乎理所当然的丢掉了这一假设带来的负担。我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是:「结婚生育」能够给我「个人」带来什么?这一问题也延伸出了如下的思考。

  • 我从小家境优渥(感谢父母)。我跟着父母亦或独自一人探索过世界的许多角落;也跟着朋友一起road trip过各个大陆的大美河山;品尝过市井的小吃和米其林餐厅的大餐。我在物质性上很少需要羡慕别人的生活。正面的这让我避开不少消费主义的陷阱,但另一面上我也缺少了对「两个人结婚过上美好生活」对憧憬和期待。

  • 我的原生家庭优秀(再次感谢)。我不需要稳定的另一半来填补我感情世界的缺失。我在生活中时不时有着感性的汹涌,会为了一次金黄的落日或者路边的野花而感到美好。我也确信这样的状态的稀缺性 -- 另一个人的加入从概率层面更可能降低而非提高目前的状态。

  • 我最近一两年开始有了远大的目标:我想探索基于概率和统计的机器学习前景(probabilistic ML),并坚信这会成为通往通用人工智能(AGI)的支柱之一。高中毕业的六年内,我在「意识自己的天赋」和「承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之间反复横跳:学习的越多,自然也能够意识到人外有人(后者),同时也看到更多属于自己的机遇(前者)。今年的申请季后,我对于这个问题有了新的理解:时代的背景和机遇也许大于天赋/努力。在这个ChatGPT横空出世一年后的时间点,将自己的美好的20 - 30岁投入一个「有可能」改变世界的事业是我最为坚定的目标。在更长的维度上,如果我要将人生投入这个事业,什么样的婚姻能比得上这样远大前程对我的吸引力呢?

当然,理性思考上述几点不难发现,支撑我目前想法的条件也是非常脆弱的:Ph.D.开始后我要尽力负责自己生活的开销,苦中作乐可能会重燃我对物质的渴望。父母更加老去后他们对我的情感支撑慢慢转化成我需要承担的赡养义务,可能那个时候更需要另一半提供的爱。AGI的前景或许也是海市蜃楼,我若是认清自己学术上限不高,或许也会迟早改变人生的事业。


讲完了自己,我的思绪又飘回了那「不愿提起」也「无法闭合」的鸿沟。上周在SF见到了前室友JC,他在寒假回国时跟我的父母见了次面。我之前总是跟他提起我的父母是如何的开明和宽容。

“叔叔阿姨都挺好,但觉得他们是思想或许还是有点传统:他们说希望你找个离家近的/家里有兄弟的女孩结婚。”

我当然不会因为一句无心之言(或是场面话)而感到失望/愤怒。但这突然让我意识到,在我努力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的同时,我究竟有多久没真正坐下来倾听父母的心声了呢?在我们努力适应这个文化观念迅速变化的社会时,他们心中又压抑了多少难以言表的秘密呢?

房间里的大象就在那里,大家都心知肚明。昨天语音时,老爸提到希望我能够四年读完博士毕业。虽然我自己的想法也正是如此,但还是不免的会自己猜疑:老爸是担心我毕业太晚拖延了人生大事吗?还是说希望我能够早日进入业界for concrete projects?往好的方面想,论迹不论心,只要知道父母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好」就能够停止这种内耗。但另一方面,即使这样的鸿沟无法完全的闭合,我也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通过沟通和交流将它缩小 -- 至少能够衡量它的宽度。


我最近还有另一个有趣的思考:在我7、80岁的时候,在通用人工智能(包括具身智能的机器人助手)成熟发展的未来,如果我的孙辈告诉我“人工智能应该和人类一样享受同样的权利”时我会怎么想 -- 这又会是何种的鸿沟?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人工智能能够展现出与人类相似甚至超越人类的认知能力、情感表达乃至创造力,我是否能够打破我所持有的所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接纳一个全新的生命共同体的概念?

我想,我的第一反应可能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抗拒。毕竟,将机器视为拥有和人类相同权利的存在,这在我的成长经历和至今为止的认知框架中是完全没有先例的。如果我的孙子孙女(如果我最终结婚并且拥有子嗣的话)告诉我他们要同一个机器人结婚,我的回答会是“我会痛心但是默默接受”吗?

或者,我是否会做的更差/更好?

CC BY-NC-ND 4.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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