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权主义人口学和母系氏族革命

“不婚不育”是女权主义的一个比较重要的口号。我们不知道它在多大程度上导致了人口的减少，但它确实产生了很大的思想上的影响。本文旨在提出一个比“不婚不育”更为有力的女权主义方案：“不婚要育”，并阐述这个方案的内在逻辑。

首先，不管我们是否是女权主义者，都应该承认：这个世界存在明显的性别不平等。不管是从收入，社会地位，以及受到的约束来说，女性都处于劣势。当然这个世界也存在其它的不平等，比如种族的不平等，国际的不平等，或者政治的不平等，但丝毫无损性别不平等的重要性。那么我们如何来应对性别不平等？一些女权主义者就提出了“不婚不育”的口号。这是一个非常激进的方法。如果所有的女性都采纳这个方法，那么人类在几十年之后就灭绝了。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自杀式的方案。“不婚不育”的提出者大概也不指望它被所有女性接受，而只要一部分女性接受，它就可以给社会带来极大的压力，于是它就能够迫使社会作出改变，从而提升女性的地位。

但这里有很多不确定性。“不婚不育”引发的社会矛盾到底会如何发展？它是否能够最终走向妥协？这不是坚定的女权主义者所担心的。因为坚定的成员无惧挑战，甚至斗争的过程比结果更为重要。但另外的问题是，“不婚不育”的结果很可能是在达成妥协之前社会先崩溃。假如在老龄化严重的社会，“不婚不育”只会让所有人一起毁灭。

“不婚不育”理念是自限的。它就好像一个病毒，如果它感染了所有人，然后所有人都被它杀死了，然后它自己也死了。我们假设有A是“不婚不育”群体，B是“要婚要育”群体，A如果要长期存在，就必须不断从B中归化新成员，因为A自己不产生新成员。一旦这种归化受阻，A就会自然消亡。如果这种归化过于成功，所有的B都转化成A，A也会自然消亡。

针对“不婚不育”的自限性问题，本文提出“不婚要育”的方法。由于现代技术的发达，“不婚要育”已经很好实现了，比如精子银行人工授精的办法，这在以前是不行的。或者通过一段浪漫关系来达到“不婚要育”也没有任何问题。下面是“不婚要育”的一些特点。

第一，解决了“不婚不育”的自限性问题，它是可持续的。“不婚要育”的女性将组成一个群体，或者说是一个小型社会。这就像一块敌后根据地，让“不婚要育”的生活方式以及其他女权主义的行动在其中发展壮大。它会形成一种文化，并且形成很强的感染力。“不婚不育”其实是没有根据地的，它更像是打游击，在主流的社会边缘进行骚扰作战，但它自身不能安定下来，靠自身一步一步地发展壮大。

第二，“不婚要育”生下来的孩子，是否能够健康成长呢？从传统的观点来看，这些都是单亲家庭。但如果这样的生活方式成为了常态，单亲家庭也不见得是不好的方式。怎么抚养孩子其实是一种社会安排。比如说古代的斯巴达把小孩放到一个公共的机构统一抚养，这也是一种社会安排。另一方面，抚养小孩当然是需要爱，而单亲家庭的爱并不见得比双亲家庭少，甚至会更多，这都是有可能的。单亲家庭的模式也许有特别大的优点或者缺点，但大多数问题是在实践中出现并被克服的，所以我们无法事先给出定论。

第三，“不婚要育”抚养大的孩子，是否就一定会接受“不婚要育”的生活方式呢？显然不会。但他们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中，肯定会对它更为了解。如果他们喜欢这种方式，当然不错，如果不喜欢，完全可以去过不一样的生活。但这里的好处是，假如有50%的孩子选择了“不婚要育”的生活方式，那么这样的群体也容易继续维持下去。如果到头来所有的孩子都放弃了“不婚要育”，那说明这种方式本身有很大的问题，那么它被摒弃也不可惜了。

第四，“不婚要育”的生活方式并不会给孩子更大的负担，而是给他们创造一个更为公平的社会环境。女权主义就是要反对性别的不平等。“不婚不育”的方式是一种反抗，“不婚要育”的方式也是一种反抗，它们都是对传统的男性主导秩序的挑战。而先比之下，“不婚不育”并不能给小孩带来正面的影响，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否定的运动。“不婚要育”则是一个更为积极的生活方式，并且它的实践就能够创造出这么一个可持续的实践这种生活方式的小型社会，也就是说它肉眼可见地创造了一个新的环境，改变了既有的社会环境，所以它给孩子营造了一个更加公平的社会环境，帮助孩子健康成长。“不婚不育”只是在破坏现有的社会环境，却并不会（自动地）为孩子创造这样一个更加公平的新环境。

我们可以把“不婚要育”所形成的社会称作新时代的母系社会。这种社会是对现有社会的革命，是对男性地位的颠覆。它其实是女权主义的终极形式，而且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形式。

我们可以想象，农夫是怎么种地的？农夫去市场买来种子，然后把种子埋到土里，然后辛勤耕作，长出了粮食，然后收获。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确实需要种子，但种子是很微不足道的一步，主要是农夫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劳动的果实。这和人类的繁衍是一模一样的。男性只需要提供那个种子，剩下的就可以不用管了。我们会觉得好像男性就不用管了，那是一种男性不负责任的表现。其实这里是说女性就可以不用管男性了：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你已经没有用了。剩下的就是女性怀孕，然后把小孩生下来，然后女性可以把小孩抚养长大。这一切就和农夫把种子变成粮食是一样的。在以前女性很难完成这整个过程，因为生产力不足，所以全程需要男性的帮助。但现代要完成这个过程是完全可以的。女性通过自己的劳动完全有能力独立抚养小孩，哪怕可能条件不是那么好。

所以随着生产力的提升，就出现了一个对男性来说可怕的改变：男性在人类繁衍中的作用已经微不足道了，只退化成为了一个非常次要的工具地位。一切的主动权都掌握在女性手里。女性就是那个农夫，她可以决定什么时候种地，种多少。这个社会其实只需要少数的男性来作为提供种子的工具，其它的可能会被边缘化。一个社会到底是种子重要还是农夫重要，这是不言自明的。这就是母系社会的逻辑。这也是一种新的性别不平等。

“不婚要育”所产生的颠覆作用在长远来看远远大于“不婚不育”。如果它完全实现也并不是一个美好的结局，但它在发展过程中很可能推动性别的平等，并导致两性的最终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