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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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就是做真心喜歡做的事而感到幸福

囚禁春光|第42章:合作

她渾然不覺地呆望著冬日的雲霞,乾淨的深藍色天空撒著幾顆初昇的星星,冷涼的空氣中飄著滿滿類似回憶的東西,近乎悲愴。

沈平來見過蔡明雄幾次,很懂得做生意的門道,說話也圓滑。然而蔡明雄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雖然是阮甜引薦的,他也不敢大意。他知道他這個老婆在這方面少根筋,說什麼同鄉的親戚,問起來又說不清楚;人心隔肚皮,或許有什麼意圖也未可知。沈平看蔡明雄淡淡的,碰了幾回軟釘子,然而他熱情不減,表現出十足的誠意。蔡明雄觀察了一段時間,也蜻蜓點水的試了幾次水溫。漸漸的,沈平從小地方取得了蔡明雄的信任,一步一步把經手的生意愈談愈大。

蔡明雄是個小心的人,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但愈是這樣,愈顯得沈平經得起考驗。到最後,蔡明雄不疑有他,便也考慮著與沈平合夥投資一個大項目。沈平為人圓滑,處事冷靜沉著,算是商場上不可多得的人才,再加上他腦筋動得快,提出來的建議多能切中要點。蔡明雄此時正想跨足到國外的領域,沈平在這方面似乎很有人脈,雙方合作的意願又更高了。


這天,阮甜得知丈夫正打算跟沈老闆簽約的消息,便迫不及待的想去知會李勇,偏偏蔡明雄心情好,拉著阮甜進城去看電影。戲院裡黑壓壓一片人,好比阮甜心裡黑壓壓的心事。好容易挨到散場,卻又不巧遇見裘大和小靖。

「好巧,你們也來看電影。」

小靖勾著裘大的臂彎,嬌俏的小臉嫣然一笑,可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裡像有什麼在激烈地顫著,彷彿強抑著激動的情感。這個把裘大父子玩弄於股掌間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麼?每次一覺得她終於拿下面具時,沒想到又是另一張面具,也許她天生有個適合戴面具的臉模子,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鏡子裡的哪張臉才是自己的?阮甜覺得一點也不瞭解小靖,甚至有點害怕接近她。

「仁義,我正好有事找你──」蔡明雄一見裘大就忘了場合,站在人多的出口處便要說話,這時小靖忽然噯呀一聲,說:「我有東西掉在裡面了──」說著忙拉了裘大逆著人群往戲院裡鑽,阮甜也拉了丈夫往前走,「要說話也不急著在這人多的時候,我們先出去等,再找個安靜的地方坐著談。還有,我和小靖好久不見了,一會我想約她去逛街,買完東西我們自己搭車回去。」

「也好,反正我們談的是公事,妳也不會有興趣聽。」蔡明雄想也沒想便答應了,眼睛還在人叢裡尋著裘大。阮甜站在原地想心事,兩人就這麼被人群沖散了。她渾然不覺地呆望著冬日的雲霞,乾淨的深藍色天空撒著幾顆初昇的星星,冷涼的空氣中飄著滿滿類似回憶的東西,近乎悲愴。

「嗨,」小靖冷不防冒出來捏她膀子,嚇了她一跳。她回頭,丈夫已經不見了,小靖挽著她的臂彎說:「怎麼,才幾秒鐘不見就找起來啦!」說著指著不遠處,笑說:「人在那裡呢──」

果然,蔡明雄和裘大並肩走向老劉停車的地方,正停下來向阮甜招手,阮甜踮起腳尖揮了揮手,又點了點頭。小靖一旁就著她的耳朵,呼氣似地說:「終於剩下我們兩個了。」邊說邊去握阮甜的手。阮甜心裡鬧鬧停停的掛著心事,忽然給小靖溫軟的手掌這麼一握,忍不住暗忖:「這隻手不知握過多少男人的手。她畢竟年紀還輕,到底為了什麼?」

阮甜發覺小靖今天有點不一樣,可又說不上哪裡不一樣。她確實不喜歡小靖,可也漸漸不那麼討厭她了,也許她已經習慣有小靖這個對手,旗鼓相當的人才夠資格做敵人。至於朋友,真正的朋友,一個就夠了。

真實的小靖也許並不如她想的那樣陰險,她現在看來就像穿了戲服在跟她對戲的鄰家妹妹,不去看她武裝的外殼,模樣甚是天真可愛。阮甜不覺得自己虛情假意,也感覺不到小靖的虛情假意,可兩人這麼情同姊妹地走在一起,怎麼看都是虛情假意。在商場的社交圈裡,論美貌氣質,阮甜和小靖不相上下,各有所長,可阮甜畢竟年長於她,先不說心機手腕,小靖這方面就比她更勝一籌,這是連阮甜自己都不得不承認的。

裘大熱衷排場,小靖待客的手段更是圓活周到,平日的牌搭子不說,一到週末她那裡總是衣香鬢影、笑語杯光;以前阮甜還經常去小靖那裡走動,自從和李勇有了曖昧之後便少去了。

從前蔡府也曾經繁華一時,聽說蔡明雄過逝的妻子聰慧端莊,並且個性要強,極好面子,舉凡蔡家府邸的牌局宴會全由她一手掌理,人前人後上上下下沒有蔡太太應酬不來的事;蔡太太是個頂洋派的人(獨立自主那一型),很多事情喜歡自己來,連出門都自己駕車,所以才出了那場意外──她駕車載兩個小孩從娘家回來,半途下起滂沱大雨,在疾雨濛濛中與沙石車對撞──那以後,蔡明雄不曾在家擺宴請客,碰巧娶了阮甜又是個不擅長亦不耐煩張羅雜務、對付來客的人,社交地位自然輸給了小靖。阮甜儘管對此耿耿於懷,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好從別的方面去扳回劣勢。

不知怎麼的,阮甜愈來愈覺得小靖不再如從前可惡,甚至還有些可親起來。也許變的不是小靖,而是她自己──戀愛中的女人,面對阻礙時心可以變硬,可面對沒有威脅性的人也可能相對地變柔軟。

「妳掉了什麼東西?」阮甜笑問。

小靖摸了摸脖子上穿著細銀鍊子的玉墜,笑說:「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阮甜伸手拈起那塊玉墜來看,是枚薄薄的白玉,上面淡鑴一尊觀音,配上小靖凝脂般的肌膚,自有一股素樸之美。

「很好看啊,哪裡買的?」

「一個朋友送的,本來只穿了條紅粗線,我嫌它俗氣,擱了幾年沒戴,最近才又找出來換了這條銀鍊子。」小靖穿了襲水藍貼身袍子,猩紅大衣,雪淨的臉,笑起來下巴更顯得尖。「妳好久沒去我那裡坐坐了,邀妳三缺一老推說沒空,妳知道合得來的牌搭子有多難找嗎?」不等阮甜回答,小靖又問:「顏太太有沒有去找過妳?」

「顏太太幹嘛找我?」

「妳沒聽說?顏太太她老公不小心遺失了一筆公款,聽說數目不少,工作丟了不說,搞不好還要坐牢,顏太太急得像無頭蒼蠅到處借錢……」

阮甜聽著別人的不幸,如同一陣風吹過湖心,不痛不癢的,反倒生出一朵朵悅目的漣漪。那些捉襟見肘的苦難離她太遠了,遠得彷彿泡在雲裡霧裡似的;好比有一次,李勇開車帶她經過一個地方,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小那麼破舊的房子,到處是垃圾、蒼蠅、穢物,陰溝裡的污水溢到路面上來,黃濛濛的風沙中,那些灰敗的矮屋像一群蹲擠著瞌睡的乞丐,在靜靜流逝的年月中發霉、腐爛。隔著窗,隔著一個世界,太陽照著她明燦的臉,照著外面那個蓬頭垢面、穿著舊花衫褲的小女孩,也照著坐在籐椅上發呆的老人,他泛黃的白襯衣裹著乾癟的身軀,瞪著兩隻油爛的眼睛,那裡面已經油盡燈枯,僅餘一點點殿後、收拾殘局的生命。看到這些,她的心底一寬,淡然的把眼睛轉開,回到這一小片和不幸隔開的車上,理所當然地幸福著,因為他們和自己不相干,也因為她堅信著,永遠永遠也不可能,再走進那個陌生而悲慘的世界。

小靖在仔細挑著絲巾,百貨店裡站櫃的小姐陪著笑臉,一條條五顏六色遞上來讓她在脖子上比試著,小靖考慮了半天,什麼也沒買就走開去看鞋子了。阮甜心中惦記著李勇,無情無緒的陪小靖逛著,忽然噯呀一聲,說:「我怎麼給忘了!小靖,對不起,我該回去了──」小靖頭也沒抬,冷冷地說:「怎麼,想起情郎啦?」

阮甜一聽臉色陡變,可接著小靖卻揚起了下巴,笑說:「蔡董談公事不會那麼快結束的。」阮甜這才釋然地擠出一抹笑,解釋說:「不是的,我是想到我弟弟。」

「妳說秀成啊?他怎麼了?」小靖一眼看衣服,一眼睇阮甜,顧盼流轉的樣子活像舞台上唱戲的小旦。

「他找我陪他去書店買幾套書,我竟然給忘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再晚他又要對我發脾氣,說我淨和朋友應酬,都不記得他的事。」阮甜沒想到自己撒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的,倒有點莫名得意了起來。

「好吧,既然妳要回去,那我也不想逛了。不如──我到妳家坐坐,順道和你們去逛書店,培養氣質。」小靖丟下手邊的衣服,眼睛放光,像找到一件從沒做過的新鮮事。

「啊?這個──」阮甜慌了,「這樣好嗎?書店裡也沒什麼,就是書,我怕妳無聊……」

「怎麼會無聊呢?我以前也挺愛看書的啊──怎麼?看不出來嗎?欸呀,人家說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我現在看起來大概很討人厭吧!」

「妳這麼說,不就把我也給罵進去了嗎?」阮甜後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說去買書,現在怎麼辦呢?總不能說不去買了吧。

「哪有,妳就算一輩子不碰書,還是一樣美若天仙,人見人愛。好啦,去逛逛書店也好,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怎麼,妳不歡迎我嗎?」

阮甜急出一身冷汗,「怎麼會呢?那好吧,我們一塊去也有個伴。」她只好這麼說,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心上無計,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最糟也不過真的找秀成去書店逛逛了。

二人相偕走出百貨公司的大門,小靖忽然沒來由的停步,說:「我想我還是回去好了。」

「為什麼?」阮甜意外地看著她,很想順水推舟說:「妳不去算了,改天吧。」可又不好意思馬上這麼說,只好等著。

「沒什麼,只是忽然不想去了。」說著小靖伸手攔了計程車,匆匆坐進去,揮揮手走了。阮甜呆站在原地,望著載小靖絕塵而去的那輛車的車尾燈,不禁舒了口長氣,心裡說不上是輕是重,只覺得周遭的夜色漸漸攏上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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