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弹

• 作者：Kirchmo
• 编辑&校对：淘淘

小马的真名叫伟明，在被叫做小马之前一直被称为阿明。

九六年生人，现在住在岱岳区第二精神病医院五楼506室。室友是个喜欢拿粉笔往墙上画门然后再用脑袋往上面撞的妄想症患者。按照正常的走向，我应该讲述的是接下来小马与室友如何配合，联合逃出精神病院的故事。但其实都不是，因为这里没有人想逃离，也永远都不会有人逃离。

我想讲的只是小马进精神病院的原因，但并不是什么真相，只是原因而已。

事情要说回到十年前，那时候小马初四，全班排名第三，级部第十，是山东省随处可见的用功好学生。顺着这条路一路走下去，他应该有着光明的未来，应该上最好的高中考最好的大学找最好的工作拿最高的工资。可是在此之前，出现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小纰漏。 

小马喜欢上了他们班的班花。这也是个寻常的事情，他们班有一半的男生都被邓君迷得神魂颠倒，邓君不仅出现在课间被众人的注视中，同时也出现在所有十五六岁男孩们的春梦里。

邓君发育得早，臀部浑圆，乳房挺拔。乳头在棉布制作的校服t恤上清晰可见。不同于同时期其他女孩子的娇羞和怯懦。邓君从来不介意男同学们在她躯体上肆意扫射的目光。反而以此作为一种骄傲并更加挺拔自身成熟的身姿。邓君还有一种对应身体成熟的心理成熟，她完完全全懂得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她知道该在何时撩拨自己的头发让注视她的男孩子们被荷尔蒙所支配。她也知道该展现什么样的笑容能让别人魂牵梦绕。

小马第一次梦遗，梦见的就是邓君，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他体内的一切都喷涌而出，梦中的光芒将小马与邓君包围，时至今日小马仍会梦见邓君，但不再遗精却总会尿床。

按照常理来说，邓君本来和小马不会有什么交集，小马有着光明的未来，邓君也有着另一种光明的未来，但好巧不巧，小马在初二的时候搬家搬到了邓君对面。他经常能在自己的屋里看见邓君在卫生间化妆，或者是拨弄自己的头发。

打从小马搬到邓君的附近起，他上下学就经常和邓君同路，本来就是一个班的，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小马每天提前半个小时早起，七点就准时站在邓君家的楼道下。这是一段沉默却甜蜜的日子。小马平时不太喜欢说话，邓君也不是很喜欢同小马讲话，在她看来小马只是碰巧同行的同伴同学而已。唯一的作用只是抄抄作业和在考试的时候做做弊。甚至有时候她为了调侃小马还将其称为小马驹，因为她觉得小马鼻孔向外翻，嘴又有些凸。但小马本人很喜欢这个外号，甚至把他当作自己真正的名字。他不仅让同学老师都叫他小马驹，甚至让父母叫自己小马驹，父母只当他是学习压力太大，有些魔怔，也不太好纠正他。

邓君后来谈了一个真正的男朋友，名字叫做黑皮，是当时小马学校的一霸，走路一瘸一拐的，别人都传说他是因为之前砍人反被砍掉了一根脚趾，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在家里切菜做饭照顾自己在病床上的奶奶时，手滑用菜刀剁掉了自己的小母脚趾和半片拖鞋。总之邓君和黑皮从初三起就开始好上了，但我也弄不清楚邓君是为了大哥女人这个名头还是真正的爱上了大孝子黑皮，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喜欢和爱向来是模糊的，重要的是关系本身。

自从邓君和黑皮谈恋爱以后，便不再同小马一起上下学，但小马依旧等着她，每天还是雷打不动地站在邓君的楼道门口。黑皮为此还揍过他几顿，甚至与打松了小马一颗门牙，但小马依旧没有放弃，依旧每天等在邓君家的楼下，直到邓君和他说不再需要他同行后，他才离去，但每天依旧跟随在黑皮和邓君的身后。这让他越来越痛恨黑皮，不仅仅是因为黑皮剥夺了他与邓君同行的权力，也是因为他曾亲眼看见过黑皮将手伸进到邓君的t恤中，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他的爱人受到了玷污，他想要弄死黑皮。

于是，他写了一封匿名信转交给黑皮，大意就是要和黑皮在老工厂决斗，谁不来谁是孬种，决斗——在现在看来这可能是件十分荒谬且幼稚的事情，有些过于骑士精神和浪漫。但在十年前，单挑本身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这关乎到这个人的声誉，逃跑和失败都会被认为是懦弱和无能的表现。所以只要存在单挑这件事，就必须要参与或最好能赢。尤其是对于黑皮这种人来说，他必须要看看是谁敢于同他搏斗，他也比较惩罚这个无法无天的匿名者。

小马当然打不过黑皮，他也不打算正面与黑皮交手。他准备好了锤子铁锹一切可以将人人道毁灭的装备。他打算趁着黑皮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袭他，再将他彻底埋葬。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也不会影响小马光明的未来，毕竟黑皮只有一个瘫在床上的废物奶奶，而黑皮也只是一个故作强硬、没爹没妈的孤儿罢了。

但事情出乎了小马的意料，在星期天的下午三点，蝉都有些困倦的时间里。小马等到了黑皮，还有一同到来的邓君。邓君那天穿着白色连衣裙，像极了希腊神话里描述的阿佛洛狄忒，邓君的身影太阳光下闪烁，美得有些晃眼。小马选择放弃自己的计划，并为自身曾经罪恶的想法感到深深的忏悔，他突然明白，无论是何种关系，只要邓君依旧存在，那都是甜蜜的。但意外发生了，邓君踩到了一个东西，正在神情紧张地和黑皮说些什么，小马从远处看着黑皮脸上的汗水闪烁，他意识到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小马不得不从暗处现身，走到邓君跟前才发现邓君踩着一个黑色的圆盘，上面铁锈斑驳，但依然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小马弄不懂这是炸弹还是地雷什么的，总之它肯定是个会爆炸的东西。黑皮认出了小马也看见了小马身上的这些装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在邓君塑料高跟鞋下的那个黑铁罐头，他近乎急切地望向小马并期待着小马能够解决这一切。小马有些慌张，他并没有任何处理危险物的知识和技能，他唯一对于地雷的认识是在电影中，他记得只要移一个小石头替代踩在地雷上的脚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但他并不确定，毕竟电影是电影，而生活本身则远高于电影。

小马抬起来头来看向邓君的脸，邓君已经开始轻声啜泣，脸颊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紧张。他将方法告诉了邓君，邓君觉得可以一试，对着小马轻轻点头，又艰难地挤出了招牌式的笑容。

当邓君移动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小马在一瞬间拉住了邓君的手，那是他第一次拉到邓君的手，邓君的手掌柔软但汗水密布，有点像橙子布丁那样充满弹性和糖分。这也是小马最后一次拉邓君的手，小马耳边出现巨响，无数的光和热浪射进他的双眼中，他感到天旋地转，耳朵里像是涌入了无数的蜜蜂和文字。有些液体从他的鼻孔嘴巴和耳朵中流出，滑落到他的嘴里有些铁锈的滋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小马恢复了视力，他的眼前不再有邓君的身影，有的只是一地的鲜血和碎肉，还有被烧得焦黑的半截白布和一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塑料水晶鞋底，他的手依旧拉着邓君的手，也只有邓君的手。

太阳逐渐下降，红色的光将小马笼罩，他转头看见黑皮靠在墙角，不住地发抖。

复仇成功的想法在一瞬间闪过小马的脑海里，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意义本身早在前一瞬间就彻底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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