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了一点点
酒喝了一点点

写作“女性、劳作、情欲与边缘”,关注亚文化、青年文化与性别议题。作品散见于青年志Youthology、BIE的、BIE的女孩、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beU Official等平台。(作品持续搬运中) ins:@kira_kilaaaa 小小播客:@氣泡bubble

朋友,你“搞哈”吗? |BIE 的

一个野生搞哈人的内心独白 
​本文首发于“BIE 的”公众号,感谢zqq的编辑。

众所周知,国内音乐圈是存在一些鄙视链的。 

前天听民谣被嘲了,昨天听摇滚又被骂了,今天听嘻哈也会被笑……更不用说,哈圈和滚圈也常常互相比较,谁更离谱,谁更土? 

“搞哈”,解释起来就像“亚逼”一样,是个没有明确定义,但一碰到味儿就很冲的词儿。真要说,大概是一群关注这个文化的“乐子人们”的日常狂欢,或是类似于嘻哈文化与饭圈文化的某种交叉次生细支。 

古早时期大家从不接受到如今哈人“通用化” 

当然我这里聊的是“土哈”(国内哈圈)。 

要我说,搞哈的快乐某种程度上与卡姆段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搞哈人真正的生活就是快乐的笨蛋!“我喜欢你的幽默!再见!”(搭配 salute ) 

认识我的所有人都想象不到,某个夏夜我会在明堂唱片的门口学着马思唯土摇的样子,“法拉利拉法 兰博基尼 Drop top;开瓶拉菲我在走廊上跳恰恰;又是一个周末到了跟我出去耍耍;成都最燥的夜店挨到打卡。”路过成都理发店门口放 CDC 时也会莫名兴奋,紧急发给我的哈友。 

之前看一个素人写她的搞哈生活,无意中说出了我的心声: 

“我嘴上说着等手上的事情有结果了就立刻回去搞哈,但其实我的小号早就被束之高阁落了一层灰,我遇到了比搞哈更快乐的事情,于是心安理得地把哈抛之脑后。 

“当时的我还没意识到,其他的快乐是短暂,而搞哈的快乐则是永恒。”


01

搞哈到底在搞什么?

这时候,不得不先聊一聊我眼中的“哈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群人了。 

在大多数人眼里,“Rapper”就是“中专音乐”。普遍刻板印象是戴着大金链子,一身潮牌,“what's up bro”配上中二手势的见面礼。 

但当我接触了真正的哈圈时—— 

“我最近才知道之前李贝(李京泽,aka贝贝)赌世界杯输了 500 然后专门写了个 demo 骂这件事,哈人真的好笑到离奇。”

“邓典果在爱奇艺节目介绍写着:过往荣誉:大学本科,说唱技能:全能(看想不想)。我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学习这种自信”

“为啥只有哈人时时刻刻内部拷问'你这样黑怕吗‘?” 

...... 

我不知道哈人的定义具体是什么,但哈人,无疑是最自我为中心,同时坚定不移地“拥有成为海贼王的自信”的一群人。而在我们搞哈人眼里则逃不开“乐子人”。我们喜欢的,常常是那些各有“尬点”的“活人特质”,在一众完美的内娱“假人”偶像中他们是如此扎眼,他们不仅会在舞台上 cosplay C 级英雄,在生活里各种“整活”,很爱在直播中“嘴”别人,打大段文字冲浪,立一些奇怪的誓......总之,人类多样性大全,了解他们后,男的干出什么事咱们都不稀奇。 

刘聪考三轮摩托车证…… 

哈人连装逼有些时候都是“尬装尬装”的,参考经典句式如“我是xxx,你是xxx”,比喻从车子、表、球星到地方文化景点不等。而听众也不会把哈人的装逼当真,就是“我来听听你怎么夸自己,最好写得有趣点”,偶尔,满足咱们“替代性装逼”需求。 

和饭圈粉丝文化非常鲜明的不同是,搞哈人与“蒸煮”(正主)之间的距离显然要更远。如果说,很多偶像依靠的是粉丝对其完美化的想象、投射与崇拜,那搞哈的心态就像是坐在家门口小区市场嗑瓜子聊“八卦”,谁都可以来掺和两脚,嘴几句。(注:为表严谨,“搞哈”也不断存在饭圈化倾向,嘻哈听众与饭圈粉交缠在一起,相爱相杀) 

哈人本身就是极不稳定的“危险”人群,“这样一个圈子,就最适合我们这些喜欢多管闲事又心浮气躁,喜欢嬉皮笑脸的乐子人,稍微多付出一点真心都是对这个圈子的不尊重!”我的哈友振振有词。 

互联网上到处都是“缺德人”,也正是这些乐子人在互动中以幽默消解了其中冲鼻的男子气质。 

这不,最近 TangoZ 疑似“塌房”、法老“玩笑”退圈事件等一系列事件又把平静的哈圈给盘活了,热度大升连三年前就结束的豆瓣贷组(《说唱新世代》小组)都重回热度榜,“哈圈有自己的疯狂星期四”。 (再注:最近话题榜上的“哈事”这里就不讨论了,众所周知,哈人出事自己背。)

在外人看来,哈圈有时“乌烟瘴气”,diss 满天飞。的确,无黑料的哈人(注:特指为男,女 rapper 一般都洁身自好)像是要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搞哈人则是本着哈圈本就是一片废墟无房子的心态蹦迪。 

哈人自己玩梗  

“内娱姐都来搞哈吧!来搞哈你会发现除了进去都是小事!当然进去也可以是小事!什么塌房!什么破防!在废墟锻炼强心脏的同时对男宝祛魅吧!男人本烂!” 

真正的哈人是不在意这些的,咱们只在乎这首作品能不能“前方高能”,这个梗能否“经典永流传”,搞哈能不能为我们带来快乐。据我的观察,喜爱搞哈的人多少都是有点“举重若轻”的废物幽默精神的。 

02

朋友,你听《健将 plus 》吗

作为一个“搞哈人”,我的日常生活就是为我的电子榨菜@二爱夫 老师,精心准备一顿恰当的外卖午餐。然后,拿出尊贵的右手指郑重地点开最新一期的二创视频。 

B 站的嘻哈生态圈其实不大,几个哈圈主要的频道在 B 站的粉丝数加起来可能还没一个生活区的 up 主多。二爱夫老师最有名的身份是“搞科普的”,现在也可以说是利用“爱意剪辑”撮合多对 cp ,贡献哈圈热词的损人。当然,我最开始关注二爱夫很大一部原因是,他总能从不知道什么历史的犄角旮旯里,翻出古早嘻哈贴吧的截图、rapper 地下八英里时期的视频,以及全损音质的下架音源。  

作为一个(自封的)野生亚文化研究员,我其实是在二爱夫老师的科普之下,通过几十期著名的说唱人物的科普专栏以及节目二创,慢慢拼凑出嘻哈作为一个亚文化在中国的发展历史图景。 

早期“ rap 吧”的贴吧时代,各地区曾经昙花一现又解散的地下说唱团体、嘻哈文化无法离开的制作人和 DJ 文化,地下八英里经典 battle 、混杂在街舞、bbox 社群发展的历史,以及那些中文说唱十分推荐一听的经典专辑,都能被二爱夫老师掘地三尺挖出来。 

这里也很推荐“过气”北京 rapper 辉子(@吴肇辉-辉子)在最近推出的一个有关嘻哈诞生历史的栏目。我在观看时,一边笑说“ rapper 转型 up 主再就业”确实是有梗有趣,连口条都是踩着节奏,多少带点天赋。同时也意识到,hiphop 这样一种起源于街头派对的文化,在国内初期大多数依靠的正是某种“布道”式传播。而一个人是否相信这些非官方非权威的资源,又是另一个值得聊的话题了。 

不仅仅是嘻哈本身诞生于底层群众,“搞哈”之中也蕴含着一种非精英视角,就像所有的“土味文化”一样。之所以一些音乐品味好的“高级人”看不上“土哈”,也的的确确是因为真的土,真的“拉”。 

那些脍炙人口的“Hit Song”大多是旋律 rap 套俗气的流行 hook ,无非是一些都市情爱、梦想追逐与病毒式无脑简单复读,却能下沉到最多的耳朵。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某些时候,我也愿称之为“精神污染”。 

如果你还没有听过今夏爆火的“精神污染”鬼畜神曲《健将 plus 》,那我只能,谁损失一百万我不说。对于还没有听过的读者,以下这段简介,其“美好的精神状态”可见一斑。  

这首“不讲理、只发癫”的神曲在今年巅峰的现场,由小精灵身着绿色超人,在进行曲的节奏中用认真的语气高喊着,“哇塞,我的肌肉怎么这么得好看~好看~;一用力就会把衣橱撑翻~撑翻~;我把杠铃片都当成飞盘来玩~来玩~;我扔的铅球飞到火星无人生还~生还~”。 

最后两句夸张的歌词有一种十分变态的想象力,这之后法老迅速切入一段似乎由机器人工生成的健身相关快嘴,递进情绪,最后在“健将健将健将健将”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无限军训式重复中,鬼畜精神得到了最完美的绽放。 

如果说,小精灵和法老的段落是纯纯整活,到早安的部分,他则扮演了一个正常人过度压抑、受够了莫名其妙的破事、终于疯了的最后一步。这使得整首歌从一个简单的玩梗歌曲,正式升华成为了在高压下渴望解脱不惜“发疯”的时代文学。 

初听时确实是感觉“裂开了”,而后却抿出了弦外之音。可怜的我们,在这几年的压抑与荒谬中,理解《健将》,成为《健将》,只想一起大喊一声“是洋葱,我加了洋葱!”,宣泄着一种“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的集体潜意识。《健将plus》也成为了本世纪新经典“抽象说唱”的重要代表作。 

我对这首歌的喜爱,不仅表现在常常丢给不搞哈的朋友,以看她们的反应取乐;而是始终抱着这样的一种看法,即嘻哈是最快的时代发声方式。无论是对金钱物质的追求,小人物对阶级跃升的渴望,对少年时代的追忆,对真爱的向往与描写,无论是多么落俗,只要有一丝“真”,我好像仍然会被打动。 

03

“有意思比有意义本身更有意义”

在这个说奋斗似乎都有些过时的时代,每一次看到那些小人物的第一人称叙事时,我仍然无法否认内心深处所起的波澜。 

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能记得 2017 年看《中国有嘻哈》时,vava 唱着那首翻唱的《life's struggle》。里面的歌词我至今都能背诵。“我才不管你有什么看法,当我需要精神救赎你又在哪”“我慢慢从横冲直撞到变牢固,我在肮脏的泥泞里面找宝物。”那种想要改变命运的真切与渴望是那样灼烈,感染着我。 

同样的还有 Gai 早期的大量作品,《说唱新世代》里懒惰最后决赛时大喊的那句意气的“我是来改命的”,以及法老的《ghost face》。今年巅峰节目上,法老三代 hook 同台表演摇滚核嗓版《我想》,虽然中二、妄想,但却是生而为小人物的我们,一点点的不甘与欲望。 

我们会宽容地看着那些哈人讲着类似“我要把 aka 刻在我的墓地”这样读起来鸡皮疙瘩都会起的中二歌词,也装模做样气势汹汹唱着“CDC cypher 让行业集体做检讨”,暗自咂摸着诸如“一个穷孩子生活在有钱人的城市,尝试用精神去对抗物质”这样走心的段落。 

一个 beat 一段词一个 punchline 很多时候足以让一个热爱押韵的草根翻身。当然,这些从草根走入主流的角色很多时候无法成为完美偶像,他们也时常 fuck up 。 

很多对土味文化不感兴趣的人,本质上对底层生活也不真的感兴趣。夏之禹今年出了一张中文说唱专辑《Young Fresh chin II》,里面模仿着一个成功的说唱歌手口吻说出,“真来一趟他们都受不了这脏臭,变成故事以后他们赞不绝口。”这句精准地讽刺了许多伪善。 

但我也无意批判,我原本只想写写野生搞哈人的日常。《健将》中有一句歌词在疯狂的混乱中被喊出,“有意思比有意义本身更有意义”。我和友人不仅为一个“烂梗”发笑,也为一句punchline“高潮”,为自己想出精妙绝伦的吐槽这样渺小到不足以被刻进人生日历的小事捧腹一晚上。 

写到这里,我会想起,在我曾经不理解哈人的日子里,我也不太能理解二次元,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的赛博世界比现充生活重要,不理解很多庸俗细碎具体的日常快乐。而搞哈的本质是一种小人物的俗世生活哲学。 

即便在性别视角的引入和审查的压抑下,我也几度丧失过搞哈的兴趣。但长大的那么几个时刻,我都曾想要发自内心感谢哈人,在那些我步入成年独自度过的“屏幕时间”里为我带来的不需要深思、直白简单的快乐多巴胺。 

同时,也教会我一些比品味与审美更重要的东西。   

附:

我和我的哈友同时也聊了一期播客,播客更轻松更有趣,完全可以理解这样亚文化中的一些快乐。可以在podcast 搜索🔍:@气泡Bubble 找到我们!

也欢迎关注我的ig:@kira_kila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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